时至晌午,苦妈果真将二爷古将弄了过来,不过方式不太好,单手一抓,像拎死狗一般。
二爷古将依旧处在醉生梦死中,满身酒气,虚眯着眼,也不知认没认出古绯是谁,只一个劲的嘿嘿发笑。
古绯冷笑一声,转着桌边的银质小勺,淡淡的道,“弄醒他。”
苦妈应了声,对身后的白鹭使了个眼色,白鹭转身出膳房,不过片刻中,双手提着两桶冰凉的井水进来,那井水面上还冒着丝丝的雾气,看着都凉爽。
苦妈将古将拽到门外,和白鹭一人一桶井水,哗啦就往古将头上倒。
古绯漫不经心地搅动荷叶碗中的冰镇绿豆汤,瞧着古将一个激冷坐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脸上还带着茫然,她道,“清醒了?清醒了就聊聊吧。”
古将低头看了看湿冷的一身,抬眼撇了古绯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古绯也不恼,她继续道,“我以为你会想说说有关古柔的事。”
猛然听闻“古柔”的名字,古将脚步一顿,半阖的眼中精光乍现,又很快消失,他复又往院外去,根本不和古绯多说半句。
“叮”银勺和瓷碗碰触的声音,清脆地回响,紧接是古绯寒若冰渣的字音,“原来如此,听闻三姐最近总是往寺庙跑,这是准备青灯古佛一生呢还是这寺庙里有不干不净的东西缠着她了?大伯母一定很乐意知晓其中事由,就是大伯估计也很愿意让三姐为咱们古家再牵一门上好的姻亲,听闻行商之人,家财万贯的鳏夫也是很多的……”
“够了!”古将呵斥打断古绯的话,他愤然转身,脸上带着恼羞成怒的表情,腆着的将军肚一张一弛,表示他心绪的不平静,“你想怎样?”
低垂的眼睑,长翘的睫毛投落疏密不一的暗影,粉唇便浮起丝丝讥诮,古绯以一种自己都觉说不清道不明的口吻道,“旁人都说古家二爷浑浑噩噩从没清醒的时候,可谁能想到,古二爷的无情从来都是针对的无关人。”
古将不承认也不否认,有水滴从他袖子边角滑落,他站在烈日底下,刺眼的日光照射下,他就看不清处在膳房阴影中的古绯脸上的表情。
古绯人往后仰,睥睨着古将道,“有人忍辱负重,有人卧薪尝胆,有人却一蹶不振,试问……”
说到这,古绯眼一抬,眸底冷光迸裂如骤然破裂的瓷瓶,带着玉石俱焚的好大决然,“二爷是哪种?”
古将呼吸一滞,他唇抿紧成丝线,豆眯大的小眼中深沉如隔夜宿墨。
“我若说,如果二爷想,那么就此让这古家唯二房做主,那也不是不可以,端看二爷如何选择,”古绯执起银筷,漫不经心地夹了点菜放进碗中,又戳了戳白米饭,“当然,三姐的日后幸或不幸,也全在二爷。”
古将十多年都这般颓废的过了,究竟他心里是有野心壮志还是一如死水,谁也不知,当然古绯也不指望就凭这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挑拨起古将对大房的不忿,她唯有能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古将将她带回古家,这其中不管是被胁迫还是自愿,那一定是藏了私心的。至于是何私心,便不好说了。
古绯优雅地挑了点饭入口,慢条斯理的咀嚼下咽,瞧着站在日头下没动的古将,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父亲不饿么?今个这一桌子的饭菜,可都是为父亲准备的,终日酗酒,身子要坏了,咱们二房没了顶天的人可如何是好?”
她眯起眼睛,笑着说出这话,这会却换了称呼,“父亲”两字喊的再自然不过。
古将迟疑了下,当即进门,在那位置坐下,也不管身上袍子还是湿的,硬邦邦地开口,“我可当不得你父亲。”
古绯不介意,她示意苦妈盛饭,倾身拿过干净的小盏,每样菜都夹了点,推到古将面前,“三姐日后可是要出嫁的,我这模样,也没想过嫁人,所以父亲日后终老,可还得我来伺候,收容之恩大过天,这声父亲,当之无愧。”
连她自个都不知道自己这话里头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不过是事实就是了,如若古将是个聪明的,不碍着她要谋划的事,世事无常以后的事,又是哪里说的清的。
古将讽刺地笑了声,他也不客气,端起碗,大口地就吃了起来。
古绯向来胃口不太好,苦妈绞尽脑汁每日变着法换花样弄吃的,她才能稍微多吃点点,可却不妨碍她见别人吃的香而心情愉悦。
小盏中菜没了,不等苦妈动作,她竟自己拿了过来,捡古将吃的最多的菜式夹,就这么一顿饭的功夫,她便将古将的吃食喜好给摸清了个七七八八。
这入目细微的心思,想要真心去讨一个人的欢心,实在是件容易的事。
一顿饭吃毕,古将也不多呆,身上衣裳都湿着,穿久了不舒服,搁了碗,起身就离去,都没多看古绯一眼。
古绯示意苦妈撤了碗筷,她闭目摩挲着轮椅扶手,唇边有浅若涓涓溪流的淡笑。
苦妈泡上一壶凉茶道,“姑娘,古将若是不依姑娘的心思,让老奴出手胁迫了便是。”
哪想,古绯摇头,杏眼半敛,就有一股子的慵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不用,胁迫的早晚会被反水,他会心甘情愿的站到我前面,古家的浑水,还是要古家人来淌方才不落口实,而且别忘了,咱们还有个书生幕僚。”
她睁眼,点漆黑瞳有浓墨重彩的戏虐,“我倒期待,咱们的幕僚能做到哪步。”
苦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