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上,古绯早早的就睡下了,可在迷迷糊糊之间,她又醒了过来,将所有的事从头至尾理顺当了,心下都还觉不妥当,只当哪里没考虑周全,夜长梦多,明个就出了什么意外。
无法,她复又坐起来,唤来外间守夜的白鹭,穿上外衫,去了墨室,啥也不多想,就理着前些日子重新改动出来的毒墨配方制起墨来。
天色渐明,夜莺过来提醒古绯用早膳之际,古绯桌面上已经摆了两三个扣在墨模里的墨坯了,可见是一晚上都没睡着。
她面色带着苍白,点漆眸子有丝丝赤红,索性便连早膳都不吃了,随便擦了把脸,和衣到床上小躺会,只叮嘱大房那边出门时叫醒她。
夜莺无法,有心想劝慰古绯日后不可再如此熬夜伤身,可她人小,说的话古绯哪里会听,有点份量的苦妈还伤着躺床上起不来,尤二又是个粗人,最让人忌惮的尤湖压根就不在。
想着这些,夜莺叹了口气,省下啰哩啰嗦的心思,伺候古绯躺下后,她转身去拿食盒,捡了好随身带着的点心在里头放好,备着一会马车上让古绯垫垫肚子 。
古绯感觉自己似乎只眯了那么一小会,被夜莺叫醒的时候,还睡眼惺忪,意识模糊,就那么呆呆地坐床上好一会,才彻底地清醒过来。
她紧跟在古旻马车之后出的门,到易州东的松柏庄上,已经来了很多人了,她半点都不客气,径直随着古家的脚步进去就占了个好位置。
几乎都是第一眼,古绯就和墨戈弋相互看见了对方。
今天的墨戈弋换了身蜜合色长袍,玉冠束发,可脸色却很白,像是气血亏损的那种苍白,他看着古绯,双眼幽深如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无声沸腾,器宇轩昂的俊脸冷着,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孤狼。
古绯冷笑一声,她面色同样冷若冰霜。可看着墨戈弋的同时,缓缓地勾起了嘴角,粉白的唇畔绽放出恶之花,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倏地,墨戈弋将头撇开。他不再看古绯一眼。
古绯面上虽有得色,可心底沉了沉,虽然做了手脚,可她依然不敢保证封礼之能胜过墨戈弋去。
且墨戈弋同样是聪明人,他不会不知道她定会在斗墨中做手脚。
待所有人都来了之后,司仪邀出墨戈弋和封礼之两人,示意两人站到场地中央的案几边,然后命伙计从墨室中取出墨模。
两份墨模,在众目睽睽之下,安然无恙地再交回到两人手中。确定无碍之后,两人同时开始拆模。
古绯不动声色,她双手十足,拢在膝盖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铿”这是封礼之拆模去墨丸的声音,六块大小不一的墨模散落下来,就露出其中不及巴掌大的墨丸来。
那墨丸通体黝黑,呈扁圆形,中间微微凹陷。阴刻“封制”的字样,边上有缠枝花藤,显得特别精致。
“铿铿”接连两声,却是墨戈弋这边也拆开了墨模。
古绯视线才转过去。紧接着她眼瞳骤然收缩——
墨戈弋那扣在墨模中的墨坯,竟然是两个,这会模一拆,啪嗒一声,两枚水滴形的墨丸掉了出来,一相合便是个太极图案。
墨戈弋轻描淡写状若不经意地瞄了古绯一眼。见着她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墨模,心下蔑笑,他故意朝着她的方向,以缓慢的速度转动那几块墨模。
杏眼倏地一眯,古绯粉白的唇抿成直线,她既然没想到墨戈弋早在墨模上做了准备。
那墨模,不同一般,恍若平常的墨模块中,却是不止六块,而是七块,多出来的一块恰好可以将一个完整的墨丸一分为二,继而成为两块 墨丸。
这种墨模,名子母模,从前古绯在大京墨家只是听说过,可却从未见过,她也一直觉得这种墨模偏鸡肋,好好的将一块墨丸分成两块不完整,还不如直接就制套墨来的方便。
可今个,她见墨戈弋用出来,实在是出其不意。
墨戈弋为人谨慎,怪不得昨晚她一直不太心安,觉得多半会夜长梦多,可却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而现在,她恍然大悟。
之前斗墨,一应全是墨戈弋亲力亲为,那便杜绝了被人动手脚的可能,然后他还谨慎地用了子母模,是为以防万一。
古绯眉心微拢,她轻轻叹了口气,事在人为,她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墨戈弋拿起其中一枚墨丸,顺手便草起打磨物什,细细密密地打磨起来,待将整个墨丸打磨的来圆润如玉之后,他才一敛袖子制笔描金。
而那边,封礼之也在认真无比的描绘,他没注意到墨戈弋那边的异状,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自己的墨丸上。
带两人描金完毕,有伙计拿着托盘上前,两枚墨丸并列放在其中,搁置到五位墨使面前。
墨戈弋却是,根本就只交了一枚墨丸上去,还有的一枚,他自己留下了。
紧接着就是正常的品鉴,五位商会墨使,封溥羽当先站了起来,他的目光从两枚墨丸上扫过,一抚银须就道,“老夫不能做这个品鉴,还请诸位另寻一人。”
说完,他径直从案几后面走了出来,站到一旁,不再多说。
其他四位墨使中,数和封溥羽关系最好的卫家卫胖子皱了下眉,当即道,“封老,都说举贤不避亲仇,您又何故如此为之?”
封老看了眼封礼之,摇摇头,说什么都不参与这场品鉴。
这种避嫌的举止,瞬间就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
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