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三爷吃东西不挑,却独有一样食物碰不得:别人醉酒,他醉梅子。
吃一回梅子,他便闹一回红脸。
是真正的红脸,无论鲜梅子腌梅子,梅子下肚,纪三爷立时面泛桃花,那嫣粉色泽,真真堪比小姑娘面上的胭脂。
纪三爷酒量了得,却当然喝不得梅酒。
特别是永乐居的梅子酒,他但须抿上三两口,了不得,两个时辰过去面上还是红的,三个时辰红疹遍布上肢,奇痒无比,需服蛇床子汤,三日可退。
唐糖见过纪陶喝了梅酒那个哭笑不得的难捱样子,只骗他吃梅子,绝不忍诓他喝梅酒。
裘宝旸被纪陶作弄得捶胸顿足那回,倒是备了梅酒欲行报复,却不慎让纪二先行撞破。纪二并无此症,哼一声整壶夺来,一滴不剩倒于杯中,整杯灌下,面色无改。
宝二爷小时最怕纪二,吓得狠狠哭了回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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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窗外夜色深浓,银盘皎皎可爱,干净得一圈光晕都没有。
纪理唤她:“过来。”
念在他这当口就算有贼心也该没有贼能耐,唐糖壮着胆子,移身去了纪二塌旁,重又催促:“大人何其的不爽快,小酒一盅,大过节的,就喝下去应个景?”
“我只认一种喝法。”
“……”
唐糖声音萎了下去:“什么喝法……大人别这样望着我,不过一盅小酒。”
“这盅小酒,用你的樱桃……渡给我。”
他的声音安稳平静,就像在提一个再寻常不过要求。
唐糖完全泄了气,纪陶哪里会这样欺侮人?
“大人若成心不想喝,那就……不喝了罢。”
“我本来是不想喝,现在却觉得非喝不可。”
“……这事就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糖糖,是你勾的。”纪理目光滚烫,望一眼酒盅,再次落在唐糖唇上。
唐糖被逼太甚心头一急,干脆仰脖干了那小盅,干完掀开壶盖,端了那酒壶咕咚咚一气下灌……
遇到这种万年搞不过的煞星,她就该自认晦气,早早跑路的。这会儿我喝光了看你还怎么闹!
正所谓不作不死,酒壶倏忽被一掌拍落,纪理已然托了她的脑袋,欺唇覆了过来,唐糖连惊愕的工夫都不得。
梅酒顺着唇与唇的间隙悄悄挂下来,梅香四溢。
……
后来唐糖发狠抵了他一肘子,大约是牵扯到了他的伤处,这才逼他松开手。唐糖骂:“你在做什么?酒早已没了!”
她面色酡红,边喘气边恨恨揉唇,舌根尚且酸麻,这人哪里是喝酒,简直是喝血来的。
纪理目光灼人,亦有些微喘:“我喝到好些,甜……且酸。”
“你倒不嫌我脏?”
他面上只泛一层微红,眼神坚定:“我说过,我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人。”
“没看出来。”
“你是不敢看出来。”
“……”
纪理的目光始终流连不去,忽而意味深长问:“听林步清说,你买了整整一箱梅酒?”
唐糖差点惊跳起来:“你想作甚?”她恨恨瞪他,又抹一把生疼的唇,抹完低头看看手指,还好未曾被他吮出血来。
纪理未答,却问:“你明日有何打算?”
“不用你管。”
“哼,唐小姐可以跑来随便趁人之危,我却是问都问不得的。”
唐糖睁大了眼:“……到底谁趁了谁的危?”
“你就丝毫未曾动情?”
唐糖眼神躲闪:“我当被狗咬了。”
“哼,既不承认动情,何苦总说这种话,是嫌我被伤得不够?”
唐糖真恨不能一走了之算了,本想骂他这么个无耻之徒谁能伤到,可听他最末那句……
她又忆及他昨夜如何及时雨般从天而降舍身相救,救得何其聪明,害得他自己又何其惨烈。
纪二的心思究竟……唉,今日之事,确然也是她唐糖自己一手作的。
恻隐心一起,转念又替他忧心起来:又是喝酒又折腾,他背上的伤,不会已然裂了罢?
于是重换了副好颜色:“大人不饿?能吃菜么?要不就喝点粥?吃完了好换药休息。”
纪理的目光却重落回那双红唇:“粥不错。”
唐糖大窘,吓得直接跳了开去。
“既是这般如临大敌,你早可以跑的,我何来本事相拦?”
“我还不是念着大人那点伤……我去唤阿步过来给您喂粥。”
她不见得说,我等着查你手臂上起不起疹子。其实大约也不用再查了,这个混账若是纪陶,她下辈子都不认得他!
“林步清出门为我送信去了。”
唐糖缓步退出去:“呃……我估计大人自己吃也没什么问题罢。”
纪理眼神黯下去:“没有问题。唐小姐去客房宿一夜,明日早起,随我去一趟晋云山。”
“……去做什么?”
“看花可好?世人都说丁香有定情之意……”
唐糖嗤之以鼻:“大人昏了头,丁香的花期最晚到六月,晋云山的丁香花,六月中怕都凋尽了。”
纪理幽幽问:“糖糖,你前番去明瑜大长公主墓时,那儿的白丁香想必开得正好?”
唐糖惊得无以言表:“你如何知道!”
他本意是真想邀她郊游散心,那句丁香却是有心试探,不料一语切中要害,心中巨震,脸登时就沉下来:“你当告诉我为何要去淌那浑水?你不是身在鹿洲才闻噩耗?那时候你人尚未至鹿洲!”
唐糖并不想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