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绮挤出了看热闹的人群,走了几步,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周鸿站在顾家大门前,已经开始跟顾浩然对对子了。顾浩然还是个半大孩子,站在他面前还不到他肩膀,越发显得周鸿从容自若,一边对对子,一边尚有余力环视四周。韩绮最后看了一眼,到底还是转过身去有些惘然地走了。
其实韩绮完全理会错了。周鸿此时此刻根本不是什么从容自若,他很紧张。
最初听说嫡母替他定了亲事,他心里先是有几分厌恶。嫡母面甜心苦,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她定的亲事,哪里会有好的?可是听说是顾家姑娘,他就不禁想起了那条曾经替他裹住伤口的帕子,还有她澄澈关切的目光。
人虽然回了西北,可他已经向京城的朋友细细打听了一番,自然也就打听到了顾家长子惊马踏死了寿昌侯府三爷外室的事儿。虽然尚无凭证,但这门亲事究竟是怎么结下来的,他已经明白了。
嫡母倒真是一如既往地能下狠手,如此一来,顾家结这门亲事只怕是万般的不情愿吧?而顾家姑娘,又会不会还没过门就讨厌他了?周鸿想到那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或许会对他露出厌恶的神色,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虚。
这股子虚劲儿一直维持到他前来迎亲。虽然后头有西北军里的八个兄弟做后盾,可是到了顾家门前,一见站在那里一排儒衫文冠的少年人,周鸿心里就更虚了——顾家是清流文人,自己却是个武将,顾家会喜欢这样的女婿么?
于是他挺胸抬头地站到顾家大门前,心里却虚得不行,以至于都不怎么敢跟挡门的顾浩然等人对视,只好目光游移地四处乱看,自己也不知道是想看点什么。
顾浩然今日是拦门的主力,但孟珩早就叮嘱过他了——未来姐夫是个武人,未必会这些诗词歌赋的东西,让他不要出太刁的题目,免得场面难看。故而顾浩然只出了两副对子,内容也不外乎与今日的大喜有关,周鸿也不是没读过书,虽然不能一问即答,但也将两副对子对了出来。
“好,好!”孟珩在后头拍手叫好,顺便就往后撤了一步,打算把门让开。
“且慢。”韩晋却笑嘻嘻地往前走了一步,拦在了门口,“这好事成双,只有表弟一个人出题怎么行,我也来凑凑热闹如何?”
孟珩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韩晋是中了举人的,明年春闱还要下场挣个进士来,他读的书跟周鸿自然不同,这时候跳出来出题,若是周鸿答不中却如何是好?看他后头带来帮忙的也都是军中之人,想必肚里的墨水也都有限,到时候一个都答不上来,难道是要把新郎晾在门前,以至误了吉时?
韩晋却对孟珩不赞同的目光一无所觉,笑嘻嘻一摆手,便有两个小厮抬来一张几案,上头铺开洁白的宣纸,笔墨俱全:“我表妹书画皆宜,表妹夫若是要与我表妹琴瑟和谐,也该能书能画才是,不妨就在这里落上几笔?”
后头跟着周鸿来的校尉们不禁都皱起了眉头,有人便低声道:“咱们拿刀打仗的,要能书能画做什么?”
孟珩大急,正绞尽脑汁在想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将此事应付过去,便听周鸿坦然道:“在下一介武夫,于书画之道实在不通。”
这话说得坦白,可是方才韩晋已经说了顾嫣然书画皆宜,此刻周鸿说自己不通书画,那岂不是算不上与未来妻子琴瑟和谐?这可不是好彩头。这下,连韩晋都有些尴尬了,孟珩更是急得不行。周鸿却不急不缓地续道:“只是表兄方才说到琴瑟和谐,却也未必是定要二人一同作画才算和谐,若是令表妹以我入画,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周围有人嗤地一声就笑了出来。韩晋表情古怪地道:“以你入画?可你又不是——”后面绝代佳人四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周鸿却微微一笑:“古有吴道子见裴旻舞剑而后绘天宫寺壁画,我虽不敢与裴旻比肩,于舞剑一技却也略有所得。”
孟珩一听,立刻吆喝起来:“所谓夫唱妇随,一人舞剑一人作画,确是佳话!”
他这么一说,后头众人也就跟着附和,场面又热闹起来,韩晋也只能笑道:“既是如此,表妹夫可肯略赐教一番?”
周鸿往后退了几步,站到门前空地之上,将手一伸,后头一名校尉便抽出腰间佩剑扔了过来。周鸿一手接住,随手一抖,剑锋嗡地一声宛如龙鸣,随即左转右旋,舞动起来。他这舞剑与戏台舞场中的剑舞不同,自然没有那么花哨好看,然而舞到最后也是一团白光滚动,看得这些文人纷纷喝起采来。
猛然间剑光一收,周鸿立在空地上,面不红气不喘,反手将佩剑掷还同伴,向韩晋一抱拳:“献丑了。”
“好好好!”孟珩把喉咙放到最大,可怜他活了十几年都秉承父亲的教训,话不高声,目不斜视,如今却要扯开嗓子叫唤,实在是大违常态,“罢如雷霆收震怒,来如江海凝清光。如此好身手,足可入画!”
“对对对!”顾浩然也跟着拍掌,“姐夫好剑法!”
已经快四岁的顾蔚然由乳娘带着也在一边看热闹,他看见周鸿刚才弄出一团白光来,这会儿却又没有了,顿时好奇心大起,甩开乳娘的手就蹬蹬蹬跑到周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