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九年秋,又到了三年一度的向朝廷交纳赋税日。
慕容祎早早就将广平县的税供备好了,而今他已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李筠竹与他成亲后,生了两子一女,又有大姨娘育下一对子女,另有二姨娘育一子,三姨娘育了一女。
无事的时候,老夫人刘氏就喜欢看几个孙儿孙女们追逐嬉闹,时不时就说:“呃,你们父亲小时候比你们可安静多了……”
他三岁多就送入京城为质子,原不在刘氏跟前长大的,哪里知道慕容祎小时候是何模样,但慕容祎记得从小就是比同龄孩子要沉稳、内敛。
李筠竹面露忧色,“前几回,你都是告病在家,让郁枫带人押送税供的,今年……”她稍顿了片刻,“要是不想去,就不用上京了,让镇恶与郁枫送入京城。”
镇恶,是慕容祎与李筠竹所生的嫡长子,因生在恶月,刘氏说恶月出生的孝要么不好养活,要么就与克父母的命,李筠竹便给他取了“镇恶”这个小字。
这么多年了,慕容祎心结难舒,李筠竹明白,他还牵绊着当今的皇后云罗,只要是云罗写的戏本、都一遍遍地细看过,就连无名氏所写的《孤女传》、《春晖圣母传》也都瞧过,他是想读懂皇后的心。
因他有心结,李筠竹总是大度地对待他,慕容祎除了不大爱说话,待她也敬重有礼,大姨娘是永乐帝赏赐的美人,二姨娘、三姨娘全是李筠竹做主纳入府的,这是李筠竹不想看他郁郁寡欢,特意挑了两个美人来陪他。
可慕容祎除了与郁枫、李筠竹说的话多些。便是见了刘氏,也是问一句答一句,能回一字的。绝不回两字。
就连刘氏也常常轻叹:“我记得阿祎不是这样沉默的性子呀,怎的越发话少了呢。”
刘氏看着桂堂院子里摆着的大大小小箱子。在二姨娘与丫头的搀扶下进来,扫了一眼,道:“三年的税供都在这里了,这一送入朝廷,府里就没剩多少了。”
李筠竹勾唇笑了一下,所有皇族藩王、候爷,每三年都是给朝廷押送税供,这是惯例。有多有少,但朝廷也没规定何人送多少。
李筠竹见他不支声,又道:“你就别去了,还和上回一样,写份折子,就说身子不适,让镇恶与郁枫去……”
慕容祎道“不”,只一字。
刘氏轻声道:“不想去就不去,上回你有朋友来探你,出门游玩了一趟。回来好几日不说话,我看筠竹说得对,你就别去了。镇恶这孩子性子活泼。又是你们的长子,让他学着些,让他和郁枫上京……”
“不!”慕容祎又重复了一遍,“我带郁枫去。”简短的话语,眼色沉了一沉,似有些不高兴。
刘氏不想惹他,叹了一声,对李筠竹道:“挑两个机警的一道。”
李筠竹见他自个想去,依旧让长子镇恶跟着一道上京。
经过半月的长途跋途。慕容祎父子总算抵达了京城,只是京城再没有他的府邸。他只能住在京城驿馆了,广平王一行倒被安排了一座体面的院子。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都挤在那院子里。
镇恶一入京,看什么都是稀奇的,带着相随的小厮,镇日里跑得不见人影。
慕容祎去了宝相寺的庙会,忆起小时候与云罗在这里相遇的情形,仿若昨日发生的事,这样遥远而亲切。
九年了,他再没见过她,即便是他与李筠竹成亲那日,也未曾见过的。
护国公李家而今还和当年一样的风光,李筠竹的二哥在辽郡边城驻守,听说李家精忠报国,永乐七年与契丹人打了一场恶战,护国公世子受了重伤,护国公的爵位便晋为一等护国公,但护国公世子伤刚愈,又请命回到边城。
镇恶少与舅家往来,一来京城,倒与他舅家的几个表兄弟好了,他人长得颇似当年的慕容祎,因人长得好,更让人生出好感与善意来。
终于,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而今年因各地藩王押送赋税入京,帝后在宫中设宴款待众皇族。
皇后一袭华贵的衣袍,端坐在永乐帝的身侧,时而浅笑,时而凝重,更多的时候则是一脸随和,皇子们端坐在两侧,就连最小的五皇子慕容涛也一脸凝重。
她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他是犯有前罪的广平王,争储失败,竟没被赐死,还得了个广平候的爵位,得有一县封赏。
慕容祎突地忆起,当年云罗问他,有没有两赢之局,他当时回她:不可能。若是自己赢了,未必能如慕容祯这样,为了云罗,让美貌侍妾改嫁旁的皇族,让育有子女的吕淑媛出家修行,到底为她做到“白首一双人”的承诺。
慕容祎定定心神,领着镇恶捧起酒盏,这些年的沉默寡言,竟让他不晓如何开口,倒是镇恶学着其他皇族藩王候爷的模样,朗声道:“禀皇上、皇后,我们父子敬你们一杯,祝皇上龙体安泰,皇后娘娘美貌永驻。”
镇恶的声音,立时就吸引了云罗的目光,她扫了过来,瞧着与慕容祎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立时道:“你是广平候的第几个儿子,今年多大了,瞧上去倒和三皇子年纪相近呢。”
镇恶抱拳道:“回皇后娘娘,我是广平候嫡长子慕容沣。”
云罗捧起酒盏,慕容祯道:“广平候,这孩子可封了世子?”
慕容祎答:“不曾。”
君王问话,通常前面还要加上“回皇上话”。
泰永王立时起身,朗声道:“大胆慕容祎,竟敢对皇上不敬,难道这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