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炷香,女客就尽得差不多,尤其是小姐们都已经随着母亲、相熟的几家结伴离去,唯有程夫人和两家交好的夫人留了下来,吵闹着郑家人给个交代。
无论如何,程四小姐是在郑府出的事,又是死在郑府的。
慕容祯勉强又呆了一阵,方与郑大公子、郑二公子兄弟俩告辞,两位公子也无心招待众人,陆续又有人离去。
未到中午,男客、女客就散了个干净。
唯有程夫人与丫头,还呆在程四小姐的身边哭得肝肠寸断。
绿萝别苑后园凉亭,白纱自亭顶垂泄而下,在风里轻轻地起舞,云罗半躺在凉亭的小榻上,身上覆着一条小锦衾,依在靠背上,手里拿了把小巧的算盘,正在快速地对照账目。
袁小蝶静默地侍立在侧,时不时添上热茶,偶尔递上一个汤婆子,见她时不时微微颦眉,“是不是疼得紧,要不属下给你调杯红糖水?”
云罗摇头,“身为女人,每个月不都有这么五六天吗,过了这两日就好了。”
袁小蝶一脸好奇,好几次欲言又止。
云罗道:“想说什么,你问吧?”
“真是奇了,豫王世子身上难不成总备着桃花纸?属下没有说,他是怎么猜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才觉得那个人可怕。好像他什么都知道,居然说我今晨脸颊潮红,是要来癸水的样子……还……还当着慕容祎的面说,他什么意思,是嫌我出的丑还不够?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倒比我还清楚?”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和慕容祯有多好。
慕容祯太可恶了!
难道就不会给她留些面子。
就算猜到了她蹲在茅厕里不起身的原因,好歹寻个丫头送来也好,干吗他送?干吗非得是当着慕容祎的面。
云罗觉得在他们俩的面前,自己快变成透明的了,连癸水来了都知道。比她自个还判断得准。
有丫头近了凉亭,福身道:“禀公子,广平王到了,听说公子身子不适特来探望。”
袁小蝶道:“公子若不想见。推辞了就是。”
云罗沉默了片刻,“让他回去吧。”
她继续拨弄着算盘,袁小蝶的耳畔只听到一阵算盘珠子的声响,这是一曲用算盘弹奏的曲子,快速的、有节奏的。
云罗清算了一遍,传出长长的一声轻叹:“真累,分毫不差,看来花师傅越来越用心,这上面的每一笔账目都是经过计算的。”
袁小蝶低头道:“旁处的账目明儿再看吧。”
丫头福身禀道:“禀公子,广平王还在外面候着求见。”
这么长时间。他没有离去。“他一直都在外面?”
丫头道:“是,他说不放心公子。”
云罗看着袁小蝶,“请他进来。”将几本账簿收回盒匣里,换回女装的她,越发显得身姿单薄。她寻了镜子,瞧还算得体,用手束住头发,简单一挽,绑了丝绦,依旧懒懒地依在绣花靠背上。不再是半躺,而是半倚。已穿好了绣鞋,左手微捧着腹部。
这一副身子,许是年幼时亏欠了太多,每月到这几日时,总会腹痛难耐,也曾为此调养过。但却不见多少成效。
慕容祎紧跟在袁小蝶身后,近了凉亭,袁小蝶结起一道轻纱,他微微一愣,方才抬步进了凉亭。将手中的礼物往石案上一放,“疼得紧吗?”
云罗轻声道:“已经习惯了。”她垂首,想到之前的事便有些懊恼难当。
慕容祎知她心思,道:“出恭未带纸,你可明讲,我经常也会这样的。”
她抬头笑了起来,他是想哄她开心,也想为之前的尴尬宽慰一番。
“挺窘的!”她垂首,又羞又笑地道:“但更多的还是恼,你想啊,我自个都不知道的事,那个魔王……居然说他一早就瞧出来了,可不就是窘死人了么?他以为他是谁,我和他都不熟,他凭什么装成很了解我的样子,想起来就恼。”
慕容祯为什么会知道?只怕他是多了一份心,因为用了心,才会如此在意,这件事至少说明慕容祯也知道云罗其实就是云五。
慕容祎问:“阿祯是怎么知道你的秘密?”
云罗想说:他调查了我!可转而又想,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是女儿身,难道我扮的男子就如此不像?”
慕容祎知道她,是因为她坦承了一切。
慕容祎道:“有些人天生就极其敏锐。”他看着云罗的脸色,好像比之前更苍白了,“把手给我。”
云罗缓缓伸出手,他握住脉搏,“你是气血双亏,我正巧带了上好的鲁郡阿胶膏,待这几日过了,让小蝶给你蒸着吃。每日吃上几匙,对你身子有好处。”
“你真的学医了?”
他勾唇浅笑“嗯”,是他一惯的温雅明媚,“你患有心疾,我想学些医术,若懂调理之法,对你有益。我请教过太医,他们都说像你这种幼年深受重创,伤及心脉,能活下来颇是不宜。”他顿了片刻,“我特意从宫里挑了个精通医术的小太监,想让他留在你身边服侍,你……不会反对吧?”
他为她学医术,没有隐瞒,而是一片真心。
而她呢?她与他的重逢,只是她为了复仇路上的一步棋,而他是她为复仇利用的棋子。她心里有愧疚,有不安,她欣赏他,对他亦有好感,并不如她所言的认定了他,甚至要与他共度一生。
她怎么能才接受他的关怀,“你挑的人想来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