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荣轩可不管自己跟班究竟在腹诽什么,吃过下午的茶点后他便去求见宅中主母叶菁,打算亲自表达谢意,顺便还想问问对方能不能将那厨子割爱。
正头疼儿子一事的叶氏不想劳神见他,推说家中丈夫外出未归不方便会男客,让他们主仆安心住着便是。
大齐民风开放,如叶氏这样并非世家大族的已婚且年长妇人出门见见客也属寻常,段荣轩没料到自己竟会被拒,眉头微微一抬。
他随即笑着对传话的婢女紫藤柔声道:“我姓荣,二十年前曾与你家女君有一面之缘,劳烦再去通报一声。”
说完他又衣袖微抖取出一枚小银珠子打赏,又拿了一对二两重的“吉祥如意”银锞子说是给厨子的,若叶氏依旧不愿见客,就请她代为转交给主母。
这年约十七的婢女正值少女怀春时,瞬间就被段荣轩那和颜悦色的微笑闪花了眼,只觉得这位郎君说话恍若春风拂面一般令人舒适,面颊一热就依照他的吩咐去内院再次询问叶氏。
“二十年前姓荣的?”正倚在案几前陪儿女玩耍闲聊的叶氏略一思索,忽然坐直了身子扬声道,“他年约二十四、五对不对?”
青衣小婢紫藤微微摇了摇头:“客人面白而无须似乎只二十上下的模样,衣着精致、通身贵气。”
“二十年前到过我们家的怎么会不到二十岁?”正在掰扯九连环的二郎抬头插话,先是鄙视了紫藤的算数能力又好奇的问,“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梳着双丫髻的紫藤无言以对,一张粉嫩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许是脸长得恰到好处吧。”锦绣抬头冷眼撇了撇紫藤,一语双关。长得青春所以年纪对不上,年轻又靓丽所以她看了脸红。
说完锦绣便打定主意稍后要建议母亲给家里奴仆好好立规矩,适龄没成婚又心思不定的一律不准出二门,免得因婢女犯错又像从前那样被那薛氏指责“小门小户规矩不严,却不知绣娘是不是也这样没规没矩长大”。
“可有信物?”叶氏问后却见紫藤依旧摇头,不由呢喃道,“是了,当年也不可能留有什么旧物……”
正随手把玩着“赏厨子”那两枚银锞子的锦绣却忽然双眸一圆睁,轻轻拉了拉阿娘的衣袖,指着银锞子背面的印纹惊讶道:“看,这里。”
那是个比针头大不了多少的小字——“御”。
“快请他到堂屋!呃,黄葵去,”叶氏指了身边另外一个年纪小些性格很是爽直的婢女出门,命她去前面好生伺候着,又连声道,“翠叶,你带二郎回屋换身见客的衣裳。这年轻人的祖父与你们外翁是世交,需得见见,绣娘,你也换身衣服梳梳头。”
她是才从厨下过来的,身着布衣跟婢女一般只梳着简单的双丫髻也没带珠钗,在内宅随意穿着还行,见客则太不体面。
“我也去?”锦绣听见母亲的吩咐很是吃惊。
虽然她让人送五毒饼去就存了要攀关系的心思,却没细想过那人吃过觉得好之后又会怎样,此刻真要叫她去见人,反倒怯了。
忽地想起当初自己就是被家中姐妹骗到父亲书房与魏五郎撞见,这才有了后面被强纳为妾的事儿,锦绣自然不肯听从母亲的安排,连连摇头道:“儿怎好随意去见外男?”
“都还没行笄礼,怎么不可以见?”叶氏打趣似的一笑,拉着女儿的手便往西厢走,“莫不是刚刚来了那事就真当自己已经待字闺中了?咱们大齐的规矩可没严苛到如此地步,来,让阿娘来帮你打扮打扮。”
“……”听到母亲这么一说锦绣心中更是纠结,那已经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家中能没有妻妾么?何苦这么激动。
看着叶氏兴致勃勃的亲手给自己选衣衫,她真想嚎一声:娘诶,您是我亲娘,不是平康里的老鸨!
思及此处锦绣不由心中一痛:父亲当初是拿她换前程,母亲如今也依样画葫芦么?不管不顾的就打扮了她拖出去见客?
等到锦绣木着脸被强按在铜镜前梳头时,她才听到阿娘轻声在自己耳边说:“荣家十八年前牵扯进一件大案子,成年男丁都绞了,幼童与家眷没入宫中为奴,这荣家二郎那时还不到七岁……去见见不碍事的。”
“啊?这是说——”这人是内侍啊?锦绣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母亲一看那宫中流出的银锞子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不由压低了声儿叹道,“那他怎么出宫的?”
“想必是深得圣人信任才能出宫办差,从京城到兰州足足一千多里。阿娘是个没能耐的,只能任由人搓磨,明知二郎性命堪忧却想不出任何法子来,他既然十余年就能从宫中熬出头来,想必是个有能耐的……”叶氏说着便声音一咽,不再言语。
只默默将女儿青丝分为两股,结了两个鬟于头顶,使其自然垂下只在发根卡了串金珠,剩余的发丝则松松束了个燕尾,使其垂于肩头。
这是未婚女子常梳的垂鬟分肖髻,比之双丫髻更成熟些,再配上上水红窄袖锦衫与粉嫩的轻纱绣蝶齐胸裙,只觉温婉又不失俏丽,顿时让本就容貌出众的锦绣又增添了些颜色。
“唉……”锦绣理了理裙摆轻声叹息,又不由问道,“外翁就没有旁的至交好友了?”
叶氏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即便从前有如今也没往来了,何况,据我所知你外翁的朋友中家世最好又考中进士做了高官的只有这荣家。”
结果还被灭了满门。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