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根本上来说,易缜是有那么个宣示所有权的意思在其中,因此众目睽睽之下,反而正中下怀,反正也不过几步路的工夫,于是旁若无人的径直将抱着人长驱直入。
厅中当值的几名正卿只瞧得目瞪口呆,秦疏被他小心翼翼放到一张椅子上,脸上也是阵青阵白,抓着椅子扶手忍了又忍,这才总算没有往他那张喜气洋洋的脸上抽过去。
这还不算,易缜转身交代,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上茶水,上点心。茶要雨前毛尖……”指了一人道:“把那窗子关上,风太大。”
毛尖和点心端上来,窗子也照办了。他还不走,嘴上说:“我陪你坐会。”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守着,看谁要靠近了多说两句。他能从眼里嗖嗖的射出冰刀子来。
在场的几人都黑了脸,秦疏深吸几口气,这才能够平心静气问他:“侯爷,你不去办正事了?”
易缜悻悻道:“那我一会儿过来接你。你就坐在这儿别乱动。”又杂七杂八叮嘱一番,留了几个人守在外头,依依不舍离去。
他这一走,殿中几人才松一口气,不似方才尴尬,只是都没了谈兴。秦疏也不大有精神,才誉写了几段注,便放下笔:“我想休息会儿。”
从前碍于他的身份,别人对他不过表面客气,私底下颇有微词。今天易缜闹这一出的好处,便是众人再不齿,也不好怠慢他。就有一名书记将他带至后院一处厢房之中。
这本是预备当值之人偶尔留宿休息的地方。其中简单的桌椅被褥皆全。
秦疏谢过那人,回身关好房门,这才露出极不焦躁不安的神色。
他在不大的厢房中慢慢走了几步。只听后窗轻轻传来一声‘喀’,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翻了进来。
“秦疏!”
来人紧紧抱住他,喜悦与痛苦交织在一起,令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他简直不知要如何是好,一声一声的只是低叫着:“小疏!小疏!”
秦疏微微有些恍惚,仿佛随着他的声音,时光从未流逝,依稀还是从前一同习武读史的光景,那些伤痛与屈辱如同蒙了一层薄雾,在这一瞬间全都淡去。
可那到底只是个幻像。他处心积虑谋划了这许久,此时喜出望外,但不过片刻工夫也就冷静下来。
秦疏伸手推了推紧抱着自己不放的人:“外面侍卫众多,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你先听我说。”
小黑顺着秦疏的力道松开手,抬起头来。秦疏是瘦了,神色里透着掩不住的疲倦与憔悴。可是万幸的他还好端端出现在面前,那些几乎以为就要再也见不到他的日子,只要稍一回想,简直痛苦得令人窒息。
小黑的眼神极亮,混合着狂喜和心疼,交织成一种复杂而执着的感情,深深的望着他。他久久地看着秦疏,终于长出一口气。却又不管不顾的,再次一把将秦疏搂住,一遍遍抚着他的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多少次期待中的梦境。
这一次比上一个拥抱更为有力,几乎令人透不过气。秦疏渐渐觉得有些难受,而且小黑看他的眼神有些令他看不明白的东西。他竟然在易缜眼中也同样看到过。
心底里莫名的就有些慌,秦疏使劲推他:“小黑,你先放开我……嗯……”
腹中胎儿似乎也觉出难受,它可不知隐忍为何物,更不管你现在是什么场合,当即重重踢了秦疏两脚。
两人紧贴在一起,隔着衣服,小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腹中的动静。而与此同时,秦疏也能感觉到紧抱着自己的人,在这一刻微不可查的一僵。
秦疏脸色微微发白,忍过腹中最剧烈的那一阵疼痛,咬牙推开他。这一次小黑没再坚持,秦疏轻而易举地挣脱出去。
小黑方才沉浸在初见他的喜悦之中,直到此时才留意到他的肚子,秦疏原本就纤瘦,这段日子非但没有长肉,反而越发的清减,肚腹的隆起已然十分的明显,一个男子却如妇人般挺着个肚子,确实十分的怪异。
孟章纵然之前就得知此事,也忍不住在心中一遍遍想过,但激动之下,把这事几乎忘得一干二净,这时看得仔细,不由自主就有些发怔。
秦疏也很尴尬,然而从他默不作声的态度里,渐渐升出一种莫名的不安。小黑对他向来百依百顺,他寄希望于小黑,一来是相信小黑不会拒绝自已。二来,他除了小黑,此时也再找不到别人求助。可是眼下,这种坚信在小黑的沉默之中,不由得悄悄的动摇起来。
小黑不知他心中百回千转的心思,只是沉浸在悲伤与心疼之中,一时说不出话来。却不知秦疏在这时候格外的敏感,原本对于这个孩子所存的疑虑,对着这样的小黑,也只能谨慎的闭口不提。
小黑怔了一会儿,这才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肚子。秦疏却本能的向后退一步,让开了他的手,脸上有迟疑不定的神色一闪而过。
小黑握紧了拳头,闭了闭眼才忍住没有再次抱紧他。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秦疏一定吃了很多的苦,才会这般惊惶无措,而他不愿意再让他受到惊吓。
“我知道不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引你前来。可是我也找不到别人了。”秦疏稍稍镇定下来,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等这个孩子出生,我希望你能把他带走,去那儿都好。不要再回泽国去。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他,让他平平安安的,过普通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