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却显然听不进去,他咬着嘴唇,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低微却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你为什么非要出现在我面前?你难道不明白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吗?你不知道我用多大的努力拼命想要忘记过去!它是场恶梦,它过去了!它结束了!”
他用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易缜,像是有些悲哀:“我已经,已经……”
远远的有行人过来,秦疏顿时住了话头,深吸了口气,垂下眼去,他眼睛里有些微亮的水光,也被掩了过去。
行人从他们身边经过,微微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或蹲或站显得有些奇怪的几人。又慢慢的走远,消失不见。
但随着这一打岔,原本沉闷压抑到极点的空气也像是有了一丝丝流动。
易缜仍旧进退不得。梁晓终于从秦疏怀里挣出头来,对着易缜笑了笑,转过头去低声安慰秦疏:“秦叔叔,我没有事,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也没有摔疼……”
秦疏搂紧了他,注目在他那张惶急地勉强微笑的脸上,默然不语。
易缜手足无措地站在哪里,又很是难过。半晌地低声道:“我不是有意再伤害你……”
他说:“我买这两匹马的时候,确实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只是想让梁晓高兴,也想让你比从前过得快活一些……”
“不必。”秦疏似乎愣了一下,也像是终于平静了一些,但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他父子二人。“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梁晓也很好。没有你,我们会过得更快乐些!”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管易缜有没有听明白——那人就算是明白,也未必会乖乖退缩的。他在气头上,有些话想到便说了出来。
许霁蹲在地上,又惊又怕地憋了这半天,终于再也忍不住,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秦疏的脚步微微一顿,但立即又恢复如常,几乎没有任何人察觉。紧挨在他身边的梁晓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易缜连忙把他抱起来哄,一边担心着出了这件事,只怕秦疏不肯再同行。
但秦疏却没有提出分道扬镳的话,他牵着梁晓走到自己的马匹前,先将孩子抱上去。他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让梁昨就坐在自已身前,他一手扶着孩子的腰,一手扯着缰绳,轻轻一踢,让马儿往前走,而他低头,开始检查梁晓全身上下,一边轻声地和他说着话。
易缜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连忙把许霁抱上马车,赶了上去,而作为祸根的两匹小马,他再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只任由它们在路道悠悠吃草,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梁晓一面答着秦疏的问话,还偷偷回过头来,对着易缜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们不必担心。
一路上的气氛不由得沉闷了许多。梁晓也并不是一点伤也没受,他落地时不慎一只手肘擦在砂石上,破了挺大的一片皮,就连衣袖也扯破了一块。他瞒着没说,直到晚上住店的时候,实在眶不住才秦疏发现。
这孩子十分硬气,嘴上一口咬定了一点都不痛。秦疏给他清洗伤口,上药的时候,他一声不吭,顶多就是吸了一口凉气。
秦疏虽然十分的心疼他,但长久以来他对这个孩子都房间保持着一种疏离的距离,这时一颗心虽然紧揪着,反而不知要如何表达。只有一遍遍地摸摸孩子的头,轻声问他疼不疼。
但光是这些梁晓便十分满足了。他眉眼间忍不住全是笑意,他也知道秦疏是实实在在的心疼自己,故意寻些细细碎碎的话来扯开话题,想分散秦疏的注意力。
秦疏哪里能不明白这孩子的用心,见他这样的乖巧,反而越发心酸难过。只是也不忍心拂了梁晓的一番用心。止了话头,拿过换下的衣服替他缝补破掉的袖子。
梁晓就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身边看。
秦疏缝了几针,忽而轻轻叹口气,看了看梁晓,轻声道:“你最近好像长高了一些。”
梁晓闻言,伸手往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似乎也是这么觉得,挺高兴地笑了起来。
秦疏看着他,神情温和了许多,摸了摸手上的衣服,那已经是件半旧的外衣,袖口都磨得起了毛边。
“你这年纪长得可真快。”他看着梁晓,不觉就微微有些恍惚,定了定神道。“也该给你添两件新衣服了。”
梁晓知道秦疏手头拮据,连忙拒绝:“不用,我有衣服穿,不必买新衣服。”也许是受了许霁的影响,他说话也显得活泼起来。想了想,有些孩子气地道:“秦叔叔也说我长得快,再过不久,我就可以穿秦叔叔不要的,不用买新衣。”
秦疏闻言失笑,看了他半晌这才摇头,轻声自语道:“还是每年都得给你准备几套新衣,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他在怀里摸了摸,最终将许霁的那个小荷包掏了出来,
“不在了?”梁晓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有点吃惊又有点不安。“秦叔叔要去那里?我和叔叔一起去,我很乖,也能做事,不会给叔叔添麻烦的……”
“……我其实也很舍不得你……”秦疏将他搂进怀里,默默地拥了一会。梁晓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从他低低的声音里听出别样的温柔和眷恋。
也许是这份温情鼓励了他,梁晓终于忍不住想起这两天以来心里一直埋藏着的疑惑。他伏在秦疏怀里,也就顺势不再去企图去看秦疏的脸,若是看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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