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一件旧狐皮披风,抱着手炉进了沈月香的屋子,乍见到沈月香两只眼皮上黏着麦草,张嘴想笑,却不知想起了什么,那笑容就便的比哭还难看了。
“妹妹这是做甚?怎是这副怪模样?若是候爷来你院子,岂不扫兴?”
这人,张嘴就戳人的心窝子的话,她未必不知道自己失了宠,候爷已好久没踏足自己这里了吗?小沈氏恼怒异常,恨不得上前撕了她那张冷嘲热讽的死脸。但今日不同往日,现下的自己还是少惹事为妙。若是和冯氏再起了争端,被候爷知道了,少不得更加厌恶自己,那样她就没法子挽回候爷的心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忍她一回。
沈月香心里有了计较,便面色淡淡,语气也从容:“冯姐姐素来贵气,从不四下里走动,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来妹妹这里,是有何指教?”
冯氏手指摩挲着手炉上的浮起的花纹,眼神闪烁不停,躇踌片刻,缓缓地道:“是这样的,说出来妹妹也许不大信……我和妹妹虽各自为谋,但目的却是一样的,只不过妹妹比我的指望大多了,你再不济,却是有二公子做你的依仗。而我呢,光有一个不成算的丫头片子……”
沈月香狐疑地看着她——这冯氏平日里话少的很,今日不但恁多话,还摆出一副低姿态,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往日她可不是这样,因为朝蔼fēng_liú成性,又不成器,冯氏每次见到朝蔼,那脸上都是一副鄙视兼不屑的模样,且用眼睛斜着看他。
冯氏还在继续:“朝雨呢,早晚是要嫁人的,到时我还是无依无靠,若女婿人好,说不得我还有个指望,若是碰到一个不知好歹的,我必是晚景凄凉,孤独终老了。”
沈月香忍了半晌,终于按着越跳越凶,恨不得将麦草掀下来的眼皮道:“冯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要妹妹同情你没儿子么?”
她也不是个善茬,开口便没好话。
冯氏眼角抽搐,心内滴血。若是以往别人提这个话头,她一定会以看仇人的目光盯死人家,因为这是她心底最深的伤痕和痛楚。当初夫人开了怀,她也相继怀了几胎,但都是五六个月,胎儿能辨男女时小产了。小产下来的死胎无一例外全是男胎,唯独元朝雨这个女儿保住了。
起先她还以为是自己身体的底子不好,所以才在生养方面不利。偶然的一个机会,却让她知道,这一切的一切,皆是夫人从中在搞鬼。她对沈氏和元朝暮的恨意,便是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的。
但今日冯氏心情似乎很平静,她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沈月香,直看得沈月香心里发毛,以为自己一气之下脱口而出的话终于惹毛了冯氏。
谁知冯氏却是好脾气的笑笑,语声温柔:“是啊,谁叫我没儿子呢,所以,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早些年眼皮子真是太浅了,竟一直没怎么对二公子表达过关爱。”
她顿了一顿,招手让丫鬟将手中抱着的一个描金匣子拿过来,然后情真意切的将匣子递给沈月香:“这是我这多年的一点体己,虽说在妹妹眼里也许不值个什么,但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妹妹帮我送给二公子,也算了却了我的一番心愿。”
话毕,她也不久呆,拿着绣花帕子,掩唇低笑着步出了屋子。
沈月香捧着那匣子,一头雾水,冯氏嘴里说的那么好听,却总给她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她命丫鬟打开匣子,不外乎是几锭银子。
她稍作沉吟,还是命丫鬟道:“给二公子送去吧,就说是冯姨娘给他的零花,若二公子得闲,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丫鬟却快言快语道:“奴婢大清早儿便碰到小青,她曾和奴婢提过,二公子昨天大清早便出去了,一夜未归。”
沈氏不以为意,以元朝蔼那脾性,一准儿又是看上哪个楼子里的花娘,在外头胡混了一夜。正在这时,她耳朵里却听到院子里传来元夔的声音:“小纱,你们三姨娘呢?”
她大喜过望,忙不迭的便要迎出去,突然之间又想起眼皮上的麦草,慌忙将眼皮抹了抹,又拢了拢头发,问着丫鬟:“我脸上有没有不妥?”
丫鬟还未说话,元夔已掀帘子进屋了。
他脸色很不好看,一片灰白,往日多是色迷迷的双眼含着痛苦,微有赤红,沈月香觉得怎么有段日子不见他,他好像就老了十岁,却听见他沉沉地道:“月香,蔼儿没了。”
“什么没了?”沈月香一时没反应过来,追问道:“蔼儿怎么了?”
元夔嘶声道:“蔼儿死了,被人烧死在城西,尸骨……”说完,他用蒲扇大手掩住脸,似不忍再说。
沈月香神色茫然,身体摇摇欲坠,喃喃地道:“什么?蔼儿他……”紧接着,她一声尖叫,扑倒元夔身上,用力摇晃着他,狂喊道:“不是的,你骗我,这不是真的,蔼儿……”
元夔放下手,满脸苦楚,试着推开歇斯底里的她,一字一句地道:“他死了,被烧的面目全非……衙门里的仵作都验过了……”
沈月香两眼一翻,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元朝蔼死了,这个消息不倒一刻便传遍了整个宣安候府。当元朝雪知道消息时,受到了不小的惊骇,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