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冷笑了一身,便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纤薄的脊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孩子……
她睁开眼来,百叶窗外透出一线青白色的光线,寥寥落落映在她眉梢。
她眼眸微睐,视线触及到一缕微光,那微光里站着一脸颓然的陆司淳。然而,当她睁大眼睛,想要清陆司淳的表情时,他高大颀长的身影却轻飘飘地飞远了,像散入风中的灰烬,瞬间消散。
她瞬间清醒过来,入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四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微微一动,发现自己打着吊针,鼻腔里塞着氧气管,呼吸很难受,浑身上下也如散架了被重新组织接起一般,疼痛不已。
孩子?为什么她会梦到婴孩的啼哭声?
为什么陆司淳会那样气急败坏地打了她一巴掌,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报复陆司淳?
可惜……真相不过才浮出水面,她就醒过来了。
她望着头顶上打得白烈烈的灯盏,觉得眼睛涩涩的,便抬起另一只得空的手,轻轻揉了揉眼睛。脸上冰凉凉一片,全是泪痕,她揩去眼角的泪珠,原来自己做梦都哭了。
察觉到她清醒过来,守候在旁边的护工连忙走过来替她捻捻被角,说:“醒了……余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痛,浑身上下都痛。”
“哦……余小姐,你前天晚上出车祸了。经医生抢救后,昏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现在你身体情况还算稳定,只不过疼痛是难免的。”
“陆司淳呢?”
“陆司淳?哦,陆先生和秦女士本来一直守在你床榻前的,昨天晚上听说你身体情况转好了之后,秦女士便回去歇息了,说是今天再过来你。陆先生方才出去买早点了,可能过会儿就回来了吧。”
闻言,余生点了点头,说:“好吧,那我再睡会儿,觉得倦。”
护工给她量了体温,见温度正常,便放下体温计。伸手换了旁边花瓶里的水,素白的手指仔细摘掉枯萎的花瓣,留下鲜艳欲滴的花枝,“多多休息是好的。余小姐,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
到护工出去了,她便阖上双眼,昏昏沉沉睡了下去。
迷糊中,感觉有人进来了,她以为是陆司淳,便没搭理,继续闭着眼睛小睡着。那人走到她床榻前坐下,沉默了半晌,忽然伸手牵起她另一只得空的手,轻轻笼住。他在她跟前温声喃道:“余生啊余生……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两年前也是这样出的车祸,两年后又犯了同样的错……”
春风细雨一般的声音,略显沙哑低沉,像是倦怠不已,还带着深深浅浅的担忧与责怪。
听到他的声音,她心神一凛。
纪卓庭。
他叹了一口气,又说:“你可是我老婆,如果你醒不来了,那我的后半生,可怎么办?说到底我就是命苦,初恋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结果自己的老婆也因为车祸醒不来了。真命苦啊,余生。”
纪卓庭说的这一席话倒情真意切,余生内心浪潮迭涌,翻覆出无限悲楚来。她眼睫毛微微一颤,便紧闭住双眼,竭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纪卓庭仍是握住她的手,冰冷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长的手指,良久,他到底是忍不住叹息一声,颤声说:“余生,你千万要醒过来,如果你醒不来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我们结婚的时候,虽然我不爱你,但是我曾经也下过决心要好好照顾你。毕竟,你是我老婆。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不想你和素素一样,永远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一样过完这一生。我真的不想啊,余生,你是我纪卓庭明媒正娶的老婆,你这样子对我,是想要我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愧疚之中吗?你怎么这么狠心,要我眼睁睁着我身边的女人一个个成为活死人,余生,你这么可以这么狠心……”
听到他凄楚酸涩的话语,余生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爪子给揪住了,锋利的爪子一点点渗透进去,将她的心攥得紧了。
挺难受的。
她原以为,纪卓庭从不会关心她呵护她,他总是那么讨厌她,急吼吼气冲冲,将她的一切践踏在脚底下,任意蹂躏。没有一丁点作为丈夫该有的妥帖温柔。可是没想到,当她真有了生命危险,他反倒收
敛起一切肆意妄为与桀骜不驯,放低身段,变身成一个温柔的男子,来关心她呵护她。
可能,人心都是肉长的吧。
纵然他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他的妻,这两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也让他铁石般的心融化了。
他希望她醒过来。
虽然只是一碗良药伴着婆娑泪眼,但有这一份心意便是好的,足以令她欢喜。
想到这里,她心中泛起一些莫名的甜蜜,像是吹出来的粉红色泡泡,越来越多,直到塞满了她的心。
这个上午,纪卓庭一直在她耳边凄恻地说着话,絮絮叨叨,像是要把他们之间的所有都说个遍似的。然而她与他之间,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前尘过往,他说得最多的,还是他不希望她变成第二个素素,他只希望她好起来。
纪卓庭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哽咽着沉默了。他将她温软白皙的手牵起来,吻了吻,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滴落在她手背上,像是泪水。
随后他向她告别。
听到他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