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锦桓的脸色变得难看,瞪了她许久却并未发作,只瞧着她。一字一顿道:“朕是皇上,朕不可但凭喜好、任人用人。”
她吃了一惊,望向他寒凉的眸子里,顿觉心悸不已。
他移开目光。补充道:“朕身为太子便早身不由己,你既然想起来,便知道朕已经网开一面,也应知晓朕得江山险象环生,必不会完全靠着谁,要让江山延续。也必不会依赖谁。”他们过分危险,朕是恼他们。”说罢,眼眸似透过纱窗、望向广阔的万里河山。
她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可却怔怔的说不出口。
他是知道她想起来了,可她没想到的是,他话中重点是当日的即位。明明异姓王同朝臣本可以是相辅相成、相互制约的关系,可到皇上这里却成了难题,早已成了打不开的死结。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有那么一瞬仿佛知道他的想法、能稍微理解一些:皇上不全是担心他们会夺权。反而因他们迟早要走的,若过分依赖而致朝臣不能独立处政,那于天颐或许真的是灾难……
末了,荣锦桓眉眼间却有些落寞,道:“朕也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或许这里早就不再了。朕于此,的确备感唏嘘。”
若芸一筹莫展,瞧着刺眼的阳光射进来,明晃晃的一片。
是以,荣锦桓会如此防着他们,是恼自己身为帝王却不可万能,即便登基、力统山河,也必须平衡着各大势力?可他感谢着他们,是他们让王朝延续,让江山安稳……
代价太大。赌注也太大,没有人有错,可也没有人无罪,在觥筹交错、朝廷激辩、势力对抗中,几乎所有人都背了一份不得已的苦衷与罪孽。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程清璿会同她有了不该有的交集,为了她能妥协、退让,而眼前的皇上,已将她当成质子、永远囚禁于宫中了。
一切她有何错?水榭那么多人认识她,她去西离一遭,皇上又怎会真的不知?只怕是待她与程王爷情深,他才能给下那一记闷棍。
她哑然失笑,程清璿的深情早已在皇上的步步为营中成了飞灰散尽。
强忍住心痛,她不愿再去体谅他作为帝王的无可奈何,只觉得荣锦桓此番同自己说这些,大约一早就是拿了那死罪试探、根本没打算杀她。
她尚未说什么,却看到荣锦桓拿过她手中的火折子,那几张纸便被他点燃、当着她的面燃起了。
火舌舔舐,她看着荣锦桓似乎很满意的东西被吞成了黑灰,这下轮到她惊讶不已,乃至有点恼怒,惊道:“皇上要烧,又何必让我写?”
荣锦桓不理会她的抗议,只懒散的瞥了眼她惊讶的神色,道:“你写的这些,大至国家,广至灾难,小至民情,细至生活,言简意赅告诉朕,如何能事半功倍的让山河复兴,可朕没有说,这就是朕想要的。”
“啊?!”她呆住了。
可荣锦桓却笑了下,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看到他笑,笑容既不冷也不危险,她都有些怀疑荣锦桓是不是有人假扮的。
“你既然想起来了,朕本应杀你,可朕如今不杀你,并不仅仅因为你对他人重要。”荣锦桓伸手一扬,那纸灰便化成细小的碎屑飘落,“你是朕的贤妃,朕,已经没有杀你的必要。朕要的东西,不是你写的这些,你也无须多虑。”
他说着,似有深意的瞅了她一眼,便背手转身。
“刺客——与贤妃无关。”荣锦桓扔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院子里。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这么容易就过了关。
自己奋笔疾书写的不是他要的?那他要什么?要美人绝不可能,陈可那般美,横遭劫难他眉头都不曾动下。
她越想越糊涂,默默的蹲下来收拾着地上的灰,忽然手指微颤。
皇上要的,莫非是不带任何目的、于他没有任何威胁的人?
如此想来,荣逸轩同皇上生分已久,两个藩王也不可靠,异姓王更不可能,这知心人的确难寻。
他方才说,留着她不杀、封她为妃,不仅仅是牵制异姓王?
莫非他期待自己死心塌地呆着、乖乖的当他的贤妃?
她冷笑出声,颓然坐了下来,方才忍住的心痛又渐渐蔓延。
皇上怕要失望了,她无法成为他的知心人,从他命令清璿杀掉她开始,那短暂的命运相交之后,他们就已然是陌路人了,正如这灰烬一般,早已凉透。
荣锦桓刚走,晓红便急冲冲的赶来,可见到的却是自家娘娘坐在地上、一手灰黑的情景,不禁惊叫出声:“娘娘?!你……怎的这般凌乱模样?皇上……皇上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若芸呆呆的回神,下意识摸上自己睡成稻草堆的头发,惊讶之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睡歪的绣金芍药前襟,抬头对上晓红紧张兮兮、将她上下打量的眼神,不禁大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