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事毕,王妁执意要走。
她没说她想去哪,也没说将要去哪,就只道:“如此一生,死而无憾。”
往后,她会去过平静的生活,所以,同我们这些士族便就后会无期了。
我欣然。
建兴五年,七月,我诞下一子,取名曰诸葛瞻。
但,我并不喜欢这么个名字,此前,还曾因此与孔明争论了一番。
彼时,我尚在月中,抱着小小子直唤“小宝”。
孔明听闻,不由得哑然失笑,言曰,“初听,我还以为你在唤翼德家的小女呢。”
张飞有二女,长女张鸢,小字大宝,小女张鱼,小字小宝。
他的取名规则便是,有了天上飞的,就得有水里游的;有了大的珍宝,就得小的珍宝。
我撇嘴,不满指责,“都怪你,就只顾忙碌北伐,连给孩子取名的时间都没有。”
“那你先取小字便是。”他浅笑,自我怀中接过孩子,轻触了触孩子的面颊,说道:“便就唤瞻吧,诸葛瞻。”
“不要。”我想也没想,当即拒绝。
诸葛瞻会死,三十六岁死于绵竹战场,太早太年轻。
我不要我的儿子会有如此下场。
可是,孔明不知,笑问:“为何?”
“因为……”我词穷,完全不知该如何作答,便就敷衍道:“这取名总得有些寓意,岂能如你那般随意?”
居然看了看孩子,就信手拈来一个“瞻”字,这哪里是在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分明是在给小猫小狗取名。
他扬唇,无奈地摇摇头,同我解释,“瞻,前顾之意,是希望他遇事可以往前看,目光长远。”
所以,这个“瞻”字非是他信手拈来的?
我歉疚,知晓自己误会了他,可是,仍旧有些不愿,低声反驳:“那倒不如叫他诸葛宽,望他对世事宽容。”
诸葛宽……还真是难听……
想着,我自己便是忍俊不禁地笑起,承认,“好吧,诸葛宽确是不如诸葛瞻。”
他亦是笑,又进一步地解释,“我也希望他为政知晓瞻前顾后,莫要冲动。”
我顿了顿,而后不满说道:“为政?你竟是想要让他为政?那样的日子你我经历过还不足够吗?”竟是还要将儿子往火坑里推。
他却不以为然,平静陈述,“这汉国江山是我诸葛孔明辅佐先帝打下来的,因而,汉国存在一日,诸葛氏便要辅佐一日,他作为诸葛氏的长子自是义不容辞。”
那如画的江山,劳苦的百姓,皆是付尽心血得来的,如此,又怎么舍得袖手旁观地看着他们逐渐离散呢?
家国家国,家若不安,何来有家?
这是他最初告知于我的道理,此今终是获得我的肯定。
我颔首,带着绝望与坚定,“好,诸葛瞻,他就唤诸葛瞻,守卫汉国的诸葛瞻。”
对不起……我的珍宝,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甫一出生便就肩负起如此重担,可是,爹爹与娘亲也是没有办法……这是诸葛氏的责任与使命,无法推脱的责任与使命……你是长子理应承担……
哀默地握住小小子柔软的小手,我要求,“他,只有他,只有他需要守护汉国。”其他的,便就给他们自由吧,让他们远离乱世的烽烟与喧嚣。
“好。”孔明答应,一把将我与小小子的手尽皆包入掌中,承诺:“若是你我还有子嗣,无须再为汉国尽忠。”
就让一切到瞻儿处停止吧。
我慨然,与他商议,“孔明,我想为瞻儿提前冠字。”
就算不能让瞻儿平安喜乐,我还是想要把自己的祈愿说给瞻儿知晓……
“什么字?”
“思远。”思欲远离之意,离开乱世,离开烽火,离开所有注定悲悯的事物。
孔明淡哂,看着小小子,说道:“小子,你要记住你名唤诸葛瞻字思远。”
……
建兴六年春,孔明一次北伐。
出征前,我亲自下厨设宴,将不弃唤回家中。
此番晚宴,无有诸葛乔,无有董厥,也无有马谡,就只有我、孔明、不弃以及瞻儿,一家四口。
特意的,我命人将长窄食案撤去,换作方案,以便众人可以围桌而坐。
前番如此,还是在隆中草庐,由于家室狭小而无法容纳过多的桌案,以致众人不得不同案而食。但是,无可否认,那样贫困的用食方式更能博得我的喜爱,让我感觉家人相亲,而非是分案而食的那般疏离、尊卑姿态。
不弃好奇,因是自幼娇惯而不曾过上贫苦的日子,便围着眼前的方案转了许多圈,笑问:“娘亲,你这是要做什么?回忆过往吗?”
我瞋她,一边上菜,一边反道:“过往?娘亲的过往你还知晓?”
“知晓啊。”她笑,随意寻了一处坐下,嗅着香气四溢的饭食作答,“娘亲的事爹爹都同我说过,爹爹说娘亲少时比我还要顽劣,时常惹得外祖父吹胡子瞪眼。”
“吹胡子瞪眼?”我重复,转眸睨她,“谁教你的?”
这可是标准的未来言辞……
她眨眨眼,奇怪地说道:“就是娘亲啊,娘亲不记得了吗?”
“……”我还真不记得了。
接着,她掰了掰手指头,又道:“其实,不仅是吹胡子瞪眼,娘亲还教了不弃许多别的奇怪的辞藻,譬如恨铁不成钢,欠抽什么的。”说完,她疑惑,“话说,娘亲的这些词是从何处得知的,为何不弃从来没见过?”
我“……”愣了愣,而后,责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