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迎之礼的三日前,刘备回到驿馆。
第一件事,他没有组织迎亲的队伍,也没有过问近来的政事,而是面色阴沉地召我同简雍入他居室,商议些要紧事。
当然,谁都知晓,这不过是个糊弄他众的名目罢了,真正的,刘备的目的,大约就是要责问我同简雍背着他暗斗的事件。此番,多半又是要受罚了。
我抿抿唇,低眉顺目地跟在刘备身后,忧心忡忡。而简雍亦是一反常态,同我并肩却没有瞋目以待、恶语相向,弄得我破不适应。
想来,我是被他欺负的太久了,此今,一旦见他没有欺负我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受虐狂!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我转而坚定地握握拳,莫名地就消散了担忧。就如,我此前所想的那般,责罚又怎样呢?到底抵不上我的自尊重要。
因而,当门扉紧闭,偌大的空间只寂寥地坐着刘备,站着我同简雍,静寂得可以清晰听闻到旁人的呼吸声,我没有畏惧紧张,而是,言笑自若地凝视着刘备,不卑不亢。
我怕他,却不代表我比他低上一等,不管怎么样,在我的认知中,人都是平等的,主又怎样,臣又怎样?都只不过是大千世界的一只蝼蚁,抵不过任何的风云变幻。
“婉贞。”刘备最先唤的是我,仍带着些许面对旁人时的亲善、和蔼,笑道:“南郡一事办得不错,可抵前番恣意妄为之罪,免除十丈之刑。”
我一顿,倒没有兴奋,而是再度承受不住的忧患起来。总觉得刘备此言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而已,或者说,是在毒你之前先给你点甜头,让你就算被他责罚到半生不死也不会心生怨怼。
但,纵使知晓此些,我还是乖乖地对着刘备福了福身,回道:“多谢主公宽恕。”
刘备笑笑,伸手自下而上的起伏了几下,意为免礼,准我直起身。但,下一瞬,他的神色就有了巨大的变化,笑意不复,神色阴沉,五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击着身前的几案,询问:“不过,有一事,我还想问问婉贞你以及宪和……”
说着,他特意地看了看我同简雍的面色,而后,才接着道:“你们,一个伤痕累累,昏死雪地,一个半断须发,受人威胁,到底是怎么回事?”
默然,我同简雍皆是默然,稍露怯色地望着他,良久,无人答话。
可,这不足以使刘备失去继而言说的想法,反而,使得他更为享受这般居高临下的感觉,再问:“是你们结下了血海深仇,还是你们本来就是阳奉阴违,视我这主公为不存在?!”
随即,桌案发出一声巨响。
刘备动了怒,手掌青筋暴起,紧紧握拳置放在几案之上,欲要将我同简雍弄死的姿态,“军令如山,何为军令如山,我看你们是闲适太久,连这最为基本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到此,彻底的,刘备眼里没了仁慈与宽恕,而是暴怒地红了双眼,展露出我从未窥探过的阴鸷。
但,我与简雍都知晓,刘备之所以如此盛怒,非是计较于我们的所作所为,而是厌恶我们忤逆他的劝告,将他当初下的诏令视若不见。此举,多多少少地挑衅了他作为主公的权威,蔑视了他在刘营至高无尚的地位。
这是封建君主思想,我很难苟同,但,我也明白,对于任何君主来说,臣子只要是触及到这根线,别管有多重要,都将面临着被诛杀的危险。因为,虽然不是所有的忤逆都代表着背叛,但是,所有的背叛都是从忤逆开始的。
纵然,我与简雍一个都没可能做出背叛刘备、背叛刘营的事情。
可是,刘备不相信,他的位置让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也绝对不会对那人投注所有的信任,因而,比于芸芸众生,他们才是最为孤独的人,享受着最高的权威,也经受着最大的痛苦。
或许,这也可以算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另一种解释。
抿了抿唇,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率先同刘备请罪,简雍就已是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对刘备施礼,言:“宪和有悖主公所愿,罪该万死,还请主公责罚。”
连带着的,我当即启唇,谢罪,“婉贞同样有罪,请主公责罚。”
这般,刘备的怒火才稍稍消散一些,但,并未全无,“责罚?”冷笑一声,目光来回于我同简雍之间,他道:“若是责罚真的有用,你们还敢这般为所欲为?”
“……”
无从答起,我们又是默然。
“这般……”微微沉吟,刘备决定,“往后府中内务皆由你二人负责,宪和为主,婉贞为辅,此间,若是有谁再度受伤,皆给我离开刘营。”说着,他转眸,目光汇聚在我身上,提醒,“你也莫要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若是再有此事,约定作废。”
我顿了顿,半晌应了一句:“诺。”
说实话,我并不想就如此简单的作罢,还想再同简雍讨要些他亏欠我的,但,君命难为,约定不可废,再加上,回到荆州后,我也确是想过上平静的生活,不再惹孔明担忧,便只好答应。
不过,谁都明白,刘备此言就如他的字面意思,只要我与简雍不再不分场合,闹出什么流血事件,他便不会多参与我们之间的恩怨,甚至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他这么做,并未违背我同他之间的约定。
所以,往后,报复还是有机会的。
接着,刘备又吩咐了几件事要我去办,并留简雍单独说话。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