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寅五年,四月二十清晨,骆承志第一次从高热中,清醒过来。
倍感压力的陈容临,终于能够缓缓吁出一口气,这几日,乔庭然凌厉凶悍的目光,几乎要把他撕碎吞噬入腹,再次在乔庭然恶霸似的目光中,给骆承志搭了脉,这才小心嘱咐道:“骆将军刚醒,身体还非常虚弱,你们别太吵着他,还有,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可千万别随意乱动他。”
听罢,乔庭然冲陈容临横使一眼色,低声道:“你亲自去煎药。”
寝食规律已尽皆乱套的陈容临,认命地去煽火煎药。
陈容临轻步离去,虚掩上门,乔庭然半坐于床边,盯着敞开眼睛的骆承志,在一片宁安氛围中,好半晌才道:“承志,你留着胡子的模样,倒也挺……好看。”
骆承志只斜看乔庭然一眼,不搭理他这等不正经的混账话,慢慢转动眼珠子,望向站在乔庭然身畔的乔嫣然,轻轻眨了眨眼睛,声音微弱暗哑:“你还好吧。”
乔庭然不满地低声嚷嚷:“喂,骆承志,你也太重色轻友了吧。”
发泄完不满之意,却转脸戳一戳乔嫣然的手臂,道:“和你说话呢,给点反应。”
乔嫣然脚下踱动几步,蹲趴在了骆承志床头,看着骆承志安静明谧的眼神,活生生的,再真切不过的,声音低颤却明晰:“我很好。”
此情此景,再忆及当日之景,乔庭然忽然觉着,自己挺多余,于是,咧嘴一笑,试图吸引两人的注意力:“那啥?需不需要我回避回避?”
骆承志再斜看乔庭然一眼,虽然挺想理一理他,却实在没办法搭理他,乔嫣然转脸看了一眼乔庭然,再扭回头去,对骆承志轻声道:“你别再说话了,先好好休息。”
乔庭然摸一摸鼻子,决定找借口先撤退:“我去看看容临煎好药了没。”
然后,一阵风似地卷走了,若是陈容临在此,又该暗暗腹诽,乔庭然压根就是一头野兽,你肩膀上被戳了一个大窟窿哎,这才几天,你就如此活蹦乱跳,他这个大夫当得很有压力的好么。
乔庭然走后,房间内只余乔嫣然与骆承志两人,一蹲在地,一躺在床,骆承志的脸色甚是苍白,却依旧睁着眼睛看乔嫣然,乔嫣然低声开口问道:“你的伤口还疼不疼,疼的话,就眨一下眼睛告诉我。”
骆承志浅浅一笑,眨了一下眼睛。
乔嫣然伸出手,小心地触摸骆承志的眼睫毛,指腹下有睫毛簌簌眨动,慢慢再收回手,再低语道:“你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吧。”
骆承志却不合眼,相当不听话地开口问道:“你要走了么?”
乔嫣然眼中微微含笑,却有泪光闪动:“不走,我陪着你。”
骆承志放心地闭眼睡去。
乔嫣然凝望着沉睡的骆承志,以前他虽常冷着一张冰块脸,却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哪如现在这般,累累一身伤痕,脸色比面粉还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乌青的胡茬堆满了颌下,纵然笑着也憔悴虚弱不堪,不由鼻中酸涩。
待乔庭然端药进来,乔嫣然轻声唤醒骆承志。
乔庭然将药碗塞到乔嫣然手里,再小心地在骆承志头下,又加了一方软枕,最后甩手掌柜似丢下一句话:“承志,你先慢慢喝药,我再去看看容临给我的药煎好了没。”
而后,一抹青烟似又窜走了。
药味苦涩浓重,乔嫣然搅拌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开口说道:“这药苦得很,你要是想一气喝尽,就眨一下眼睛,要是想一口一口喝,就眨两下眼睛。”
骆承志不嫌费劲地眨了两下眼。
汤药新出滚热的药罐,自然烫嘴得很,乔嫣然先吹了数口气,才一勺一勺喂给骆承志,边喂边道:“你若是觉着烫,就动动左手指,不用说话。”
喂完药,乔嫣然才发觉乔庭然只送了药,没送来驱除苦味的蜜饯,当即起身道:“你稍等我一会,我去拿点甜东西来,给你嘴里去苦味。”
还未走下床沿浅廊,手腕已被骆承志捉住,且低声笑道:“不必,我不怕苦。”
乔嫣然再度坐回床边,骆承志的手却并未松开,依旧握着乔嫣然纤细的手腕,乔嫣然垂目看了片刻,将自己的右手搭放到骆承志的左手背之上,他的手背之上有许多划伤,道道都是至情至深的痕迹。
从未有过的肌肤相贴,有脉脉温情缓缓流淌。
良久,乔嫣然轻声开口:“骆承志,你再睡会吧。”
骆承志微露无奈之色,低声道:“我真不困,你别总让我睡觉,还有,我没那么虚弱,你也别总不让我说话。”
乔嫣然抿了抿唇角,低低“噢”了一声。
骆承志松开乔嫣然的左手腕,反手将乔嫣然覆盖在手背的右手,轻轻握在手掌中心,骆承志的手掌略粗糙的温暖,包裹着乔嫣然柔软嫩滑的手。
乔嫣然微微动了动手指,骆承志只觉掌心似春绿万物时,新叶初绽的娇软,一颗心顿时温若春水,忍不住将握着的手拉至唇边,轻轻地,翼翼地,唇肤触碰。
就在这时,乔庭然再次“闯”了进来。
骆承志还没放开乔嫣然,乔嫣然也还没收回手,故,二人已有点越界的亲密姿态,被乔庭然逮了个正着。
乔庭然一手擎着碗,两脚雄纠纠气昂昂地大步走近,大马金刀立在床侧,皱眉瞪眼道:“骆承志,谁准你如此得寸进尺了!?”
善了个哉的,自己这么大个人都吆喝到了脸前,竟还色胆包天握着他妹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