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然,已入初秋。
乔嫣然从未想过,她会有远离京城的一日。
陈文敬穿一身家常便服,坐在乔家的花厅,抚着胡须道:“乔兄,我昨日已修书一封,先着人送至杨柳城,和我大哥打个招呼,他医术比我更强上许多,却自小脾气古怪的很,从来不肯离开杨柳城,就是拿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也置之不理,没奈何,嫣丫头只得亲身前往。”
从身旁一个年轻人手里,接过一本薄册,递与乔爹,又道:“这是我连夜写好的关于嫣丫头的身体情况,让庭然一同带过去,好让我大哥有个参考。”
又指一指身侧的青衣年轻人,再道:“这是容临,我的子辈中,属他医术最好,我已交代清楚嫣丫头的各项事宜,让他沿途一路照料着就好,应当不会有差错。”
乔爹示意陈文敬饮茶,含笑致谢道:“嫣儿能避过这场大劫,又全赖着你竭力费心。”
陈文敬笑着叹气道:“说这客气话做甚,我也是看着嫣丫头长大,但凡有丁点儿可能,我都会尽力一试,也是那孩子命大,几乎数度起死回生,我行医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事儿。”
放下茶盏,略带苦味的抱怨道:“为着上次替她隐瞒病情,在皇上的御书房,他整整骂了老朽半个时辰,连口气都不带喘的,哎,以后可再不这样了……”
说着已站起身来,告辞道:“我这还得回去着人安排嫣丫头路上所需的药材,就先走一步,乔兄留步,别送啦,我现在走你府里的路,比自家的更熟络。”
陈文敬离去后,乔爹着人安排陈容临住下,而后去看望小闺女。
经过上次的生死劫难,乔嫣然虽然留了一条命,再度休养月余,身体却仍不见明显好转,这样一直病恹恹地拖下去,迟早还要再起大波澜,陈文敬耿直进言,天气渐凉,极不宜乔嫣然养病,他有一提议,便是将乔嫣然送至江南杨柳城,那里气候四季温润和宜,最适调养病体,且当地有他本家一兄长,医术更强他不知几许,或可一试,也许能保延乔嫣然性命,盛怀泽沉吟良久,最后,允。
自乔嫣然基本算是起死回生后,盛怀泽只在皇宫召见陈文敬询问她的病情,却再不踏足乔府看她。
乔爹轻轻摸着小闺女的头,目光慈蔼,低叹道:“嫣儿,以前是爹爹不好,不该对你讲那么多,到了江南呀,你先把身子养好,别的事儿啊,你都别再惦记,你姑姑那里,有爹呢,你表哥是真的待你好,你日后若还是真的不愿,爹就抗他一回旨,这几日多和你娘说说话,你这一病大半年,她眼睛都快哭坏了。”
乔嫣然红着眼圈儿,轻轻“嗯”了一声。
五日后,秋光灿烂,乔庭然与乔嫣然启程离京。
与家人话别后,乔嫣然出府登车,却见到了许久未再逢面的骆承志,他依旧一身黑衣清淡,与从前基本没有任何区别,见她似乎有些疑惑,乔庭然在一旁很知心地解释道:“承志功夫比三哥还好,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赢过他,有他在,路上会更安全一些,我特意找皇上表哥,让他跟我一道来着,他娘就是杨柳城当地人士,他外祖家已无亲人,却有一栋祖宅空着,听说景致还不错,咱们到杨柳城后就直接住那儿,三哥都已经安排好啦。”
乔嫣然默默看他一眼,你安排的可真好,就这么厚颜无耻地蹭人家的地盘住啊。
踩凳上车,竹雨和落烟随她一同登车,落烟已被盛怀泽赐予乔嫣然做侍女,不用再回皇宫当差,一众车马路经昌平闹街,畅通无阻地穿行而过,这条街宽阔又平坦,哪会次次都被堵在这里?
吉祥酒楼。
二层雅间的窗口,盛怀泽负背而立,望着载了乔嫣然的马车渐行渐远,“砰”得一声,有人破门而入,盛怀泽面无表情的转脸,看向来人。
盛怀泽看到眉目浓烈的盛怀澹,很讨厌。
盛怀澹看到剑眉星目的盛怀泽,更讨厌。
二人同年同岁,从来两相生厌。
出了宣丰城南门,途经朝霞峰的寒山寺时,乔初然和乔湛然勒马停步,想送得再远,也会有尽头,乔初然嘱咐乔庭然道:“庭然,此去江南,收好你的脾气,照顾好三妹。”
乔庭然拍拍胸口,保证道:“一定。”
乔初然再看向车内的乔嫣然,露出温温淡淡的笑意,道:“嫣然,好好养病,早些回来。”
与乔初然同坐马背的乔云哲,嘟着小嘴儿,声音似乎有些委屈道:“小姑姑,你要早点回来呀。”
乔嫣然舒眉弯眼,轻轻挥手。
柔软的车帘垂落间,宣丰城的一切,尽皆消失于眼前,唯有寒山寺的钟声,悠远绵长的一荡一荡。
一路晓行官道,夜宿官驿,慢悠悠走了一个多月,终于到达江南的杨柳城,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去年的此刻,乔嫣然被盛怀泽一道口谕,召入皇宫陪伴体恙的太后,今年的此刻,她已远离京城千里之外。
王名然的《游景记》有载:杨柳城,四季温暖如春,杨柳浓荫常绿,花儿都常开不败。
乔嫣然读至此处时,甚觉稀奇,曾问过数度前往江南的盛怀泽,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座春城,盛怀泽告诉她,景致的确极美。
树木葱郁,浓荫匝地,繁花似锦,风送清香,小桥流水,青石板路,果然是秀丽江南,清新纯然。
盛怀泽曾对她说,若有机会,朕定带你去杨柳城转转。
时隔一年,她确实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