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天宗帝自己的说法,他与陆离情同手足,所以陆寅论辈当可喊他声伯父,便也不顾天家威仪,硬是让陆寅唤他做皇伯伯,回回听得那小人儿这样缓他则必然是一阵欢喜……
天宗帝抱着小少爷从外头走到席间,自然是坐在了首席,陆家小少爷坐在他的膝盖上,少爷自在的很,还时不时的拿自己糖水去跟天宗帝的酒水碰个杯。
“寅儿不若来给朕做孩儿。”天宗帝忽而笑道。
这话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来说,不过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玩笑话,可是从天子嘴里说出来立时就肃静了一片,没人敢随便去应,一个不好,说不定这就成了圣旨金言。
陆小少爷尚不自知,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转,“若是做了皇伯伯的孩儿,是不是我就成了皇子殿下?”
这话只是陆寅坐在天宗帝腿上说的,所以听到的也没有几个人,可就是这几个人也被吓得不轻,这可真真是好大逆不道的一句话,若是要追究,治了整个陆家的罪也不过是天宗帝一句话的事……
陆文括既为左相,又是今天这小寿星的爷爷,自然是在主席上坐着,紧挨着天宗帝。
陆寅不是陆离的亲儿子,自然也不是陆文括的亲孙儿,这个是整个陆家都知道的,所以这娃娃刚到陆府的时候并不讨喜也就很说得过去了,本来嘛,连孩子他娘都自认是不招待见的,更何况这个小拖油瓶。
陆文括堂堂左相,自有一派气度,心里头虽然排斥那个娃娃,可是明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退百步去说,即便他去虐待了那个孩儿,闹得人尽皆知,最后丢的也不过是他陆家的脸,这个道理他岂能不知。
娃娃初来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讲,不知道是一直就没开过口,还是后来又因为什么断了的,姚千里唯恐这孩子再有什么不好而在这家里过得更难,便每日不停不停的教他,所幸这娃娃好像一到了亲娘手里就聪明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开了口,而后便越学越快。
娃娃第一回开口喊陆文括喊的是“陆老爷”,不用说肯定是姚千里教的。
陆文括却是听得一愣,若有所思的看了姚千里一眼,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玉环系在了娃娃的腰上,又笑眯眯的让娃娃唤他爷爷。
——这以后陆寅的小少爷身份才算是真正确定了下来。
陆文括乃两朝重臣,察言观色早已修成本能,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就知道天宗帝此时并无不快,便没有去将娃娃的那句话兜回。
姚千里却是当真有些急了,她倒不是怕会被治罪,而是怕天宗帝真的要把娃娃弄到皇宫里去,就凭那回她应召进宫天宗帝的所做为,便足够引起她此番的后患。
其实那次之后天宗帝也有再派人请姚千里进宫去,次数不多,也就两三回,可是全都被推脱掉了,而且用的说辞都是完全一样的,只说是有隐疾,怕惊扰了圣驾,不便出门。本来整个都城都在传说定国将军夫人有疯病,倒也算不得是假话。
只是陆离听姚千里这样说的时候很是看了她好几眼,原以为被那样去议论她定然是要难过不好受,却没想她竟然是比谁都要洒脱些。
却不知姚千里在经历了那种种以后,心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如今娃娃已经回到了她身边,而且她也算得是有家有室了,虽然不比在小喜子村时候那般朴实,日子却也能将就着过。
可是,这前提是娃娃要好好的呆在她身边。
像现在,朗都玺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便就能教她浑身的刺都竖起来,尤其朗都玺说完之后还意味不明的朝她看了两眼,姚千里脸上就已经是藏不住的慌乱,便就欲起身去。
陆离及时在桌子下面抓住了她,一面附耳道:“莫急,此事于理不合,断不会如此草率。”
果然,天宗帝听了娃娃奶声奶气却又故作严肃模样的话立时哈哈大笑,道:“若是朕的孩儿,自然就是皇子,如何,你愿意是不愿?”
以为那小娃娃方才那样问定然知道皇子是个好东西,是想要当皇子的,这回肯定会是欢欢喜喜的答应下来,没成想,小少爷却是煞有介事的皱着眉头认真的去想了想,之后摇了摇头,“还是罢了。”
自是有人问他,为何?
“皇子殿下的爹爹是皇伯伯,娘亲是妃子娘娘,我若是做了皇子便要换个娘亲了,娘亲定然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亲。”小孩子是说来就来的,这么说着话,小嘴忽然就扁了,一骨碌从天宗帝的膝盖上爬了下来,迈着小短腿一溜烟的钻到了姚千里的怀里去,“娘亲娘亲,我要娘亲,不做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