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半掩,昭昭的春阳透窗而入,满室明亮。
李氏母子三人的局促与不安,也在明晃的阳光下无处遁藏。
张曦君一眼就瞧见了,不由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
卢氏虽然性子冷淡,对人严苛,却决不会无故挑事。
难道是文豪哥哥又闯祸了?还是卢氏与李氏之间……?
一念还未转完,就听卢氏声音微沉的“嗯”了一声,淡淡道:“进来吧。”
张曦君猛然回神,抬头见卢氏面色如常,却已收回了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心知卢氏心里恐怕是不高兴了,不由暗暗懊恼,卢氏眼厉,她都被逮过好几次,怎么还敢在卢氏跟前就打起了主意。
微恼一番,也就作罢,只在想着不能在这个时候惹卢氏不快,以免李氏多受苛责。
然而,一时间什么也想不起来,又不敢在卢氏面前有小动作。
正着急时,忽而瞥见脚下的木屐,张曦君顿时眼睛一亮,仰起小脑袋,一脸为难的看着卢氏。
卢氏皱眉道:“怎么了?”
张曦君也皱起了眉,道:“娘……母亲说,祖母年纪大了,照顾孙女不容易,所以一定不能给祖母添麻烦,要好好孝顺祖母。”说着,见卢氏目光微含诧异的看向李氏,心中一喜,忙又接着道:“可是木屐上有泥巴,会弄脏祖母屋子的!”言罢,像生怕人不信一样,竟抬起小脚展示。
今晨四更起了风,疏疏落落地下了一阵小雨。张家篱笆的院坝,一沾水稀落落的全成了泥。人踏着木屐踩在上面,不免粘了一鞋的泥巴。
经张曦君话一提醒,李氏脸色立时一变,不着痕迹的侧目一看,果真见好几个泥巴印落在地上,一时脸色越发难看,心道这下定然更惹卢氏厌了,不由瞪了张曦君一眼。
张曦君被瞪得莫名其妙,又见张文豪抬起一张苦瓜脸,哀哀怨怨的向她看来,正有些不明所以时,忽听细碎的哒哒声隐约响起,她即刻寻声看去,见张惠君正悄悄地蹭着脚,可能是不想这木屐上的泥巴竟给蹭下,当下愣了一愣,连忙低低的垂下头,木头人一般的僵站着。
张曦君恍悟,心中顿时一阵尴尬。
平日李氏他们来时,许嬷嬷一般都会先为他们打理妥当鞋底,就算许嬷嬷不在时,他们也自会清理干净鞋底后再入屋,今日她便没注意到此处,只想着以院坝泥泞为由,用重换一双干净的木屐,来掩饰先前为什么杵着门口的事,再暗里为李氏说一说好话,却不想……
尴尬间,已然忘记她此时正是一个不满四岁的女童,只臊得想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于是忙红着脸向卢氏请求道:“孙女还是换双干净的,再到祖母这来好了。”说罢就要走,却被卢氏叫住:“罢了,反正地已经脏了。”
张曦君在心中轻轻一叹,无奈的走入屋子,就要到张惠君身后站着,忽然想起卢氏的教导,本着将功补过的念头,不仅分别给卢氏、李氏行了礼,连张氏兄妹她也“大哥”、“阿姐”的唤了一道。
将张曦君一番举动看在眼里,卢氏暗暗点了点头,待见一向亲近自己的孙女有些气馁的站着角落,心中到底一软,朝张曦君挥了挥手:“你幼弟估摸着快醒了,让许嬷嬷带你过去看看吧。”
张文宇刚满一岁,还离不开大人。但近日农忙,李氏要张罗十几口人的口粮,便在每日晨间将张文宇送到上房,晚间再领回照看。
知道卢氏这是有意支开她,张曦君不免有些担心李氏,却又不能忤逆了卢氏的意,只好依言,与许嬷嬷一起绕过对窗而置的屏风,来到里间。
里间的地板上,因张文宇正处喜欢乱爬的年纪便铺了席,自是不可穿鞋走入。
张曦君由许嬷嬷脱了木屐,穿着米色的布袜,走到她幼时用过的摇车前,见摇车内张文宇正小嘴微张,流了满口亮亮的唾液,却睡得极为酣畅,不禁一乐,暗嗔道:一点也不知事,真是个贪睡的小东西!
心里嗔怪着,张曦君却不由自主的放轻了手脚,悄步走到屏风处。
屏风是卢氏的陪嫁之物,历经三十多年的岁月,木板的漆绘比起当年已黯然失色,在一些小角落也有了虫蛀的痕迹。然而即便如此,木质的屏风面,依然严实。
张曦君盯着不漏一丝缝隙的屏风,撇了撇嘴,也不计较摇车旁满脸笑意的许嬷嬷,就支着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说话声不大,听了半阵,只隐隐约约的猜到一些,李氏要送张文豪兄妹俩去娘家小住。
可这又没什么不妥,卢氏为什么要生气?
还在想着,冷不丁“啪”地一声重响,卢氏语气陡然加重,蕴含怒气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好!好一个‘礼不下庶人’!”
张文豪虽粗心,但见卢氏这样,心中自然害怕,一时竟怔怔的望着卢氏,想说些什么,却仅叫了一声“祖母”,便张口无言。
卢氏没有理会张文豪,只目光冰冷的盯着李氏,冷笑道:“没想到作父亲的不好学,作儿子的倒是不错,居然知道‘礼不下庶人’,难怪说不会误了文豪的功课!”
李氏脸色发白,身体抑不住的颤抖。
她嫁入张家十一年,印象中卢氏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摸样,说话也都是淡淡的,还从没见过卢氏像现在这样。
一时间,李氏吓得六神无主,咚地一声竟是直直地跪下,身子也匍匐了下去:“娘您消气,都是媳妇的错,不该硬要带文豪回娘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