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事情的始末竟是这样。
祖父张随之少时随其父居郡城,加之颇有学识,因而在城中结识了不少有识之士。后虽迁居祖籍,不过每隔数年,便会往城中拜访故友,一起吟诗作对,引古论今。今年一如往昔前往,却从老友处得知蜀地征兵一事,并获悉蜀官在妄收钱帛而导致征兵人数不够,决定调集五百名边境士兵以冲人数。
本村及周边,在汉朝时,仍归蜀地。当时朝廷强大,便设西部都尉府分治青衣羌人与汉民。到三国时期,中原大陆分裂,难以辖治,再至西晋,青衣羌人已完全脱离管制。又待齐晋建立后,见青衣羌人人少不足为患,盘踞之地又是入藏的苦寒地区,本不属中原;同时,朝廷也不愿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管制青衣羌族。于是放任为之,只象征性的派了不足千人的士兵驻守交界之地,并对他们不时的骚扰抢劫行为视而不见。
如此之下,作为边境最大又是驻守兵士最多的村落,本村自是首当其冲。然而,一个失去保护的富裕之村,就犹如一块落入群狼眼中的肥羊,怎会不被争抢啃食?
张随之得知后,立马赶回村子,将自己的思虑相告。
张、李、王三家,乃本村富户,又是姻亲,可谓相辅相成。他们敬张随之见闻广博,便听取建议,以各家全部屯粮换取村中男丁。这样,一来可以广博好名,一来也可抵御青衣羌人来袭。
然而,原本以为安然无恙的盘算,在一列商队带回的消息里,增添了不可预料的危险变数。
这列商队,是穿梭于川藏茶马古道线上的商队。
前世,张曦君在途经二郎山出车祸前,就听导游介绍过始于唐朝的川藏茶马古道。东起雅州边茶产地雅安,经打箭炉(今康定),西至西藏拉萨,最后通到不丹、尼泊尔和印度。而今生,她在数年前第一次听闻这些商队的时候,还震惊这时就有往来的商队。后经证实他们果真是走这一条线,并且会经过青衣羌人的盘踞地。所以,这支商队带来的消息,至少有五成以上是真的。
那么,增添了西羌遗民的青衣羌人,又岂是一百三十多村名可以抵挡?
西羌1,源于先秦时期的西戎,后迁移至河湟一带,今甘肃、青海地区,被称西羌。三国时期,在庆州建立前秦,今甘肃庆阳,直逼长安。于二十年前,被镇守长安的河间王所灭。
想到这里,张曦君猛然抬头,急切问道:“他们看到了多少西羌遗民迁移到此?”焦灼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期盼,也许只有十一二个人,或者二三十人,这样的话……
“不大清楚,好像有两三百的样子。”李武仁手拿一根粗棍,一边翻着跟前的火堆,一边面色凝重的摇头道。
那丝隐隐的期盼,还不及在心中蔓延,已被无情的斩断,张曦君黑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
也是,若是只有数十西羌遗民加入,他们四人又怎会连夜逃难以为各家保存一点血脉?
可是,既然早已知道,为什么不离开?或者告之官府?
总之,有那么多办法,为什么偏偏选择死守!?
一想到那个给予她庇护与温暖十四年的家,可能会遭遇到怎样的践踏,张曦君脑中一片混沌,只胡乱的想着她无法理解的种种,口中也不自觉地质问出来。
“曦君表妹,你怎么可有这样的想法?”沉默坐在一旁的王广,忽然抬头古怪的看着张曦君,责备道:“那里可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张曦君一怔,继而暗暗苦笑。
她怎么忘了?古人透进骨子里的“乡愁”观念,怎么会轻易迁移离开祖籍之地呢?就说他们三家,为了守住这块地方,甚至不敢提前送他四人离开,只怕引起村民怀疑而导致村子被毁。
在张曦君苦笑连连之际,王广双目燃起愤怒的火花,双拳紧握,恨声又道:“还那些狗官,怎么会理会我们的死活,这么多年你可见他们管过一回?”
怒视的目光,愤怒的语气,显然是将满腹的怨气对向张曦君。
张曦君全无所觉,和幼弟木然的依偎一起,神色迷茫而彷徨。
李武仁突然起身,阔步上前,恰好挡住王广的视线,道:“天快亮了,我们赶紧上路吧!”说着拿木柜摊开已是零星的小火堆,又抬脚踩熄一些小火星子。
未几,火光灭了,目下一片深墨之色。
“啪”地一声,李武仁扔掉木棍,转身道:“曦君表妹。”
张曦君闻声抬头,面带询问之色。
黎明破晓的前夕,天虽未明,却不似深黑的夜,不见五指。如此,一张素净的脸庞毫不设防的闯入眼底,李武仁不由一愣,就盯着看了下去。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孔,李武仁觉得他说不清,只觉得是那样的好看:白净的脸颊,淡淡的眉毛,漆黑的眸子,圆润的鼻头,小巧的双唇……和村里的少女是那样的不同,就像是戏文里唱的贵女似的,不但长得秀秀气气的,而且说话也总是很轻的样子。
是呀,他还记得小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当其他男孩女孩嬉闹玩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当他们玩的一身脏乱的时候,她的衣服却总是整齐干净;当他们一个个成了花猫脸的时候,她的脸依然是白白净净的;当他们……一时间,他几乎不用思索回忆,就能想到她太多太多的与众不同。
而如此不一样的她,就要是他的媳妇了。
他娘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