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安顿好张四娘在耳房的小竹床上,等她睡了之后,又怔怔地发了一会儿愣,这才起身往灶间里去寻那两个土豆。.
她一口一口地咬着,眼泪也啪嗒啪嗒的掉着。塞得满嘴的土豆,思及女儿的乖巧时,嘴里便如吃山珍;想到自己的日子,嘴里便如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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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里的大公鸡美美的睡饱了一夜后,扑腾着上了柴禾垛上、院墙上、篱笆桩子上……各家的鸡叫起来,像是比着谁的嗓门亮似的,一声接着一声。它们扬起脖子,高门大嗓地叫着,仿佛生怕自己的叫声落了后,再也没机会飘过那高高的东山,飞不过那喧闹的太子河。
就在它们此起彼伏的欢叫声中,月亮姑娘轻纱一拂,于云海之上坐着它那艘弯弯地月牙儿船飘走了,散落的星星也像雪似的悄然融化了。
这时候,乳白色的浓雾从小河沿上,从太子河边,从东山脚下,悄无声息地飘过来,同正那袅袅升腾起来的炊烟会合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雾,哪里是烟了。
在这烟雾之中,渐渐显出宋氏的身影。她抱着一抱柴禾,从院子里进了屋,蹲下身子,在灶前烧火。火光红红的,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昨晚,她想了一夜,哭了一夜。许多许多的话,许多许多的眼泪都憋在肚子,仿佛再憋一下,自己的身体就会爆裂了。她真想扯开嗓门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是,她不能,她也不敢,她怕惊动了公爹、惊动了大房、二房,惊动了已经熟睡的女儿。
她跪在地上,身子伏在炕沿上,嘴里死死的咬着枕头,在冰凉的月光中,无声的哽咽、饮泣着。积蓄了那么久的泪水,一古脑儿地流出来,把她的眼睛都染红了,泡肿了。
当她昨晚与张四娘回到东厢房时,张义光已经吃饱喝得,嘴里叼着烟袋,靠在被摞上悠闲地吞云吐雾。见她进来,头没抬,眼没睁,就溜下了地,把鞋一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走,便是一夜未归。
这也是张义光与她成亲以来,第一次夜不归家。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她也不敢去找,找不到还好说,找到了,若触怒了他,他一定会不顾有人在场,给她一顿臭骂。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她也是一个人,也要着脸面。她不想走在村子里,人们除了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还要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谁让自己生不了孩子呢。
在张义光身上,宋氏从来都没有发现有哪些属于自己留恋的东西。对于他,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当年,她还是西山村里水灵灵,俊俏俏的大姑娘时,就曾经芳心暗许过一个人。他们从未暗里说过什么话,更没做过啥不光彩的事情。可即便是远远的望着对方,目光就可以与目光进行交谈。她懂他,就如同他懂她一样。
可后来,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化为泡影。她没有权力决定自己的亲事。她必须听她那个已经守寡多年的苦命娘亲的话,嫁进了高崖村里的老张家,一个体弱却脾气十分暴躁的男人。
“娘,娘。”
张四娘自己已经洗漱好了,干干净净地扶着门边向着灶间里喊她。
宋氏抹了把眼泪,“四娘,是不是饿了。娘马上就去上房做饭去。”
因为哭泣,说来话来仍然有着浓重的鼻音。这些张四娘已经听出来了。她不能问宋氏为什么哭,怕引得她心情更加不好。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娘,我不饿呢。离饭点还早,你帮我把竹篓子拿来吧。”
宋氏不赞同,张四娘所说的竹篓子是个雏形,自己编了底,一直没得空儿继续编。竹条子利呀,她这一个好眼的人,都会不小心划得手指出血,更何况张四娘呢。
“娘,你若不放心,你就看着我编。如果真划到手,你再拿走不迟。不耽搁你做饭。”张四娘继续与她商量,她不想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个闲人。总要寻点事儿来做,一来为宋氏分担分担,二来也去堵对门二婶子的嘴。省得她整天指桑骂槐的鬼叫。
宋氏岂有不明白她的心,只是心疼孩子。见张四娘坚持不下,打定主意要干这事儿,也便由着她去。手把手告诉她编到哪儿了,多少根横条子,多少根竖条子。
张四娘听了宋氏的讲解后,手把着竹篓子自行摸了几圈后,笑道:“娘,行了。我知道了,你去上房吧。”
宋氏半信半疑,“四娘,你真个儿会编?”
张四娘在原来的世界里就是个巧手。跟着外婆学过编筐编篓,还跟着妈妈学过织毛衣,勾帘布。就与古代的女子学女红一样,只是活儿不同罢了。
张四娘抿嘴一笑,也不多言,手里的竹条子一压一转,由最初的生涩迟钝,到后面越来越熟练。
宋氏的眼睛一亮,这编篓子的功力真不像刚学的人。这活计,她也做了十几年了,水平也不过如此。
可怜张四娘还是个盲眼的孩子。想着她可怜的身世,宋氏那副悲悯天人的心肠又软了,眼角泛红。
“好,四娘编得真好。这篓子娘不急着用,你慢慢编,千万别划到手。”宋氏不放心地嘱咐几句,在张四娘的催促声中,去上房做饭去了。
“三弟妹,你和老三昨晚又怄气了?”大房的何氏帮着宋氏在灶间忙活。她从宋氏的眼睛里看出她哭过,就很关切地询问。
说起何氏,在老张家三个儿媳妇中算长得其貌不扬的一个。大嘴叉,蹋鼻梁,小眼睛。看着丑,但却是心肠极好的人。她对谁都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