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衙役的装束,双手撑地,正痛苦难当的呕吐着。
“哈哈……我说张老二,你又吐了?”随张四娘一同过来的衙役是个胖子,他腆着大肚子,笑得十分开心。
张四娘觉得那笑声,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显得是那么可怖又可恨!
“二叔?”元娘在听到那胖衙役唤那人张老二时,意识到,那人就是她的二叔张义勇。
那人的背部一僵,暗自用手将嘴巴一抹,慢慢地扭过头来,强笑道:“哟,是元娘、四娘啊,你们咋到这儿来了?”
元娘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奔到张义勇面前,仔细打量着他,只见他眉头紧锁,面色腊黄,两颊凹陷下去不少……
“二叔,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元娘喊道,声音里无不悲怆。
胖衙役见他们果真是熟识的,笑道,“你二叔可是大忙人呢。既然你们都认识,我就不在这里待着了。等会儿,你送她们从后门出去。哦,对了,张老二,你手脚快着点,等会儿还得去打扫院子呢。”
说完,他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走了。
四娘走了进来,看到张义勇手忙脚乱地用牢间地上的干草把呕吐物抓起来,扔进一个布口袋里。
“这儿不是你们待的地方,到外面去等我。”张义勇知道牢里的怪味儿怕她们受不了。
元娘却跪在干草上,抓着张义勇的胳膊摇晃,喊道:“二叔,你这是干的什么差事?!走,咱们不做了。”
“元娘,快放手。我身上不干净,别弄脏了你的衣衫。你听话……四娘,你拉你大姐出去等着。”张义勇急道。
张四娘紧抿着嘴唇,去拉元娘。见拉她不动,“大姐,有什么话出去再说。你这样,二叔心里更不好过。咱们先出去!”
元娘抹了把眼泪,只得起身随四娘出去等着。
晌午的阳光暖暖地照着万物。却是照不暖姐妹二人的心。
张四娘方才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张义勇方才呕吐是因为他在擦试牢里的血迹。他这个二叔。除了怕大蒜味,就是怕看到血了。一见到血就会恶心,家里头过年杀年猪。他虽参与其中,却是大半的时间闭着眼睛的。
他现在做着这样的差事,也不知他的媳妇孩子都知不知道?
……在县衙里当差,说得真好听,可这样的差事谁愿意当?
还说这差事抢红了眼,这话谁信?!亏赵氏说得出口。
张义勇对家里人都很好,人也仗义。元娘伤心,是真的在心疼二叔。相较于四娘,她对二叔的感情更为深厚些。
不大一会儿。张义勇拖着那个破布口袋出了牢房,小心地将牢门锁上。
他冲姐妹俩招招手,让她们随他走。
这里已经是最后一间院子里,绕过一道又厚又高的围墙,在角门的夹道间,停了下来。
张义勇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浊气。
从怀里掏出烟袋,慢慢地吸了起来。
“二叔……”元娘慢慢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
张义勇叹了口气,“无妨。你们都别担心,回去也别和家里人说。免得你爷挂念。”
又问她们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四娘便把去他家的事情说了一遍。“……没告诉二婶,是咱们想二叔,自己过来的。”
张义勇点点头,温言道,“回家去,让你二婶给你们炒几个菜。你们要是没啥事,就在这儿多住几天,逛逛城里头。”
他说到这儿,元娘更加难过,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没有说。
张四娘笑道:“不了,我和大姐在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就回家去。”
张义勇急得直咳嗽,“你,你们这些孩子。家里有住的地方,还去住什么客栈。这得花多少钱呐,回去收拾一下,就往家里去吧。”
张四娘看了元娘一眼,也蹲了下来,注视着张义勇的眼睛,“二叔的好意,我和大姐心领了。方才咱们去家里头的时候,知道你也不宽裕。一个月得付一两银子的房租钱,还有给下人发月钱。也剩不下什么,咱们再回去,二婶心肠热,自然不会怠慢我们,可要买菜做饭的,花费就更大了。下次吧,等下次咱们再到二叔家去吃饭,多住几天。”
这话,是张四娘故意说给他听的。
张义勇听她说这话,脸腾地一下红了。自家婆娘什么样,他还会不清楚?一两银子的房租……唉,他暗自叹气,亏她想得出来。
他是个实诚人,不会说谎。又不能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说赵氏在说谎。只能低头苦笑,看也不敢看她们一眼。
他的神情一下子就印证了四娘心中的怀疑,看来,那个两进的宅子果真不是租的。
“二叔,听二婶说是三娘托知县夫人找的差事,你让她再求求夫人,给你换份差事吧。”元娘很担心张义勇,怕他不能熬下去,“要不……二叔,你等二郎考完试,还是回村子里吧。种地虽苦,却比你现在的差事强啊!咱不图别的,只图个舒心。”
张义勇清瘦的脸颊很是抑郁,他倒是想回去,但他能回去吗?
四娘知元娘多说无意,这事儿不是张义勇能做得了主的。他若真是个铁杆的爷们,也不会被赵氏拿捏成这样。
然而,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二房的两口子不是一向很恩爱吗?虽说赵氏爱掐尖说上句的,但对张义勇还是很好的。
就算赵氏不知道张义勇做的什么差事,难道她眼睛也是瞎的,看不出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