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这才瞧见,那车身两侧悬了三尺长的明黄色织锦,便收回身子,道,“原是大将军府的,怪不得这样威风的。”
两人重坐回车内,马儿缓缓起步,林清清悠然道,“抚远大将军姚祁峰才平了南疆战乱,上月里回京,很得皇上赏识,直跃了两阶,如今官居正二品,风头直逼那六部尚书了。”
以苏家区区四品之官,自然是惹不起的,她便不再多言。
太岳观正门外头,依山停了数十辆花车,陆续有秀夫人入观。
两名侍客小僧在内槛候着,兰若递了苏府令牌,才得以进入。
宝刹气势恢弘,苏嫣几年前曾陪段昭凌一同来过一回,为皇室祈福。
如今外头早已天翻地覆,这里却不曾有变化,山中岁月日日如昔,不知今夕何年。
前面有几位秀焦急地等待,凡明悔大师亲自点名儿,方可入内求卦。
“那王府二秀来得最早,奈何明悔大师仍是不见,这会子败兴而去了。”兰若轻声指点了。
苏嫣径自扫了一眼,没见到那王家二秀,倒是那驷马轩车内,由家仆簇拥着,徐徐走下一位秀来。
那女子昂首挺胸,身板笔直,一袭深紫色镶毛锦衣,罗带紧束,那份气势十分逼人。
她轻轻拍了拍林清清手背,两人悄然立在一旁,待那女子走近了,但见五官标致,虽算不得绝色,倒别有英姿。
“她便是大将军的侄女,闺名姚夕岚。”林清清与她耳语。
姚夕岚自入观以来,步步沉稳,目不斜视,全然不将这满院的女眷放在眼里,傲劲十足。
苏嫣前世荣宠至极,甚么样的权贵能入得她眼?这大将军虽然威武,却和昔日相府相去甚远,这女子如此高傲,当真是自负的紧了。
姚夕岚行至苏嫣身旁,忽而顿着步,目光直勾勾地扫来,在她脸容上流连,却不言语。
苏嫣轻抬臻首,姿态上丝毫不弱,倒是教她微微诧异,旋即转身对家仆道,“前头人多,替我向住持通报一声。”
待她挥袖而去,兰若才嘟囔着,“仗着有个厉害的叔父,便这样目中无人的…”
苏嫣却理了理衣裳,道,“可那明悔大师却不认得甚么将军秀的,咱们且瞧着罢。”
果然,片刻之后,那姚夕岚又返回院中,到侧殿纳凉去了。
林清清握着帕子一笑,道,“嫣儿你猜得很准。”
两人正说着,就有灰衣小僧走来行礼,道,“大师请林府秀入殿。”
苏嫣将她手握了握,道,“林姐姐可是有缘,定要求个好签,也好教我沾沾喜气儿。”
“我这会子有些紧张,还不知能求到甚么了。”林清清抚了抚胸口,淡色衣裙便徐徐消失在幽深的殿内。
趁着空隙,苏嫣就到侧殿的欢喜佛前进香,添了足量的香火钱,便在蒲团上跪下,拜了三拜。
听着悠远的梵唱,只觉心境澄明,暂得忘忧。
一睁眼,却不知何时,姚夕岚竟亦是跪在一旁的蒲团之上,与她齐平。
姚夕岚身量瘦挑,比苏嫣高出寸许,她并不打算与这将军秀多生瓜葛,拜完了便敛衣欲走。
岂料那姚夕岚却定定地开口,“佛门境地,花枝招展,不知做与谁看?”
她音色略显低沉,然底气十分,苏嫣不语,她便冷道,“我同你讲话,为何不答?你是哪家的秀,这样不懂礼数。”
苏嫣这才抬眸,语气松快,道,“我出身小门户,不敢在姚秀面前妄提身家,你我素不相识,并不知你与我说话。”
“这殿中只有你我二人,不是说你又能说谁了?”姚夕岚目光一凛,扬起脸道。
苏嫣明眸浅笑,又答,“许是说于佛祖听,也未可知。”
“嫣儿,该你进去了。”她回头,林清清已然站在门外,冲她招手。
苏嫣福了福身,向姚夕岚道别,她只将脸别过去,当真未见。
见林清清脸色并不十分明快,苏嫣便知深浅,也不多问结果如何,只噤了声儿,挽裙入殿。
主殿内檀香袅袅,轻烟绵延,殿内深幽,过了一重丈余高的暗漆木屏,但见那编麻蒲团之上,端坐了一位白须老者,灰袍旧衫,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颗颗如龙眼大小。
“小女拜见明悔大师。”苏嫣停在数尺外的距离,恭敬地行了礼。
那明悔大师却不抬头,将佛珠拨了三颗,道,“我这里许久不曾有贵客到访,你且自行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