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愆道:“是为贺你,你们,平安归来。”
“哦?”
宇文晔闻言,微微挑眉,又看了一眼前方人头攒动,虽然自从攻下太原之后,他还没有进过这个城门,但跟随曾任山西抚慰大使的父亲在此地镇守多年,他早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一砖一瓦。
这个时候,城楼上下无数的火把被高高举起,能清楚的看到城墙上,城门上,许多横七竖八的凹痕,那是一场大战之后,刀劈斧砍留下的痕迹;甚至,城墙脚边,还有些深褐色的,散发着淡淡腥味的泥污,是没完全清洗干净的血污干涸之后的样子。
那一夜血战,虽说是白打了,却还历历在目。
再提“平安”二字,只觉讽刺。
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讽刺的表情,因为注视着他的,被火光映照得那双青灰的眼睛愈发透明,几乎能让人一眼望穿,却寻不到任何别样的深意。宇文晔沉默了片刻,道:“多谢大哥了。”
宇文愆却摇了摇头。
他道:“可是凤臣,你不该一声不响的走,更不该完全不告诉我,你是去突厥,而且是去救,救弟妹。”
“……”
“如果你早说,我——”
宇文晔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无妨,这本就是我跟如意的事,不该劳烦大哥的。”
“……”
宇文愆那双青灰色的,几乎透明的眼睛此刻微微一黯。
沉默半晌,他似又微笑了一下,只是这个时候一阵风吹来,吹得周围的火光都暗了下来,也让他的笑容在这一刻有些发黯。
他道:“是啊。”
就在他们说话间,沈无峥已经默默的走了上来。
照规矩,两位亲王相见说话,别人自然没有插嘴的余地,更不好上来打扰,可他自从远远的看到宇文晔率领队伍回来,更在他身边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個纤细柔弱的身影,哪怕心性坚韧,这个时候也再按捺不住。
他走到了商如意的身边,而还未开口,商如意已经红着眼睛看向他,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哥……”
沈无峥嘴唇开阖着,也想要说什么。
可是,却说不出口。
他并不是不想责备商如意,这些日子,他也想过无数次,如果商如意能回来,他一定要好好的训诫她一番,让她知道危险,让她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愚蠢,让她再也不敢。
可是,一对上自家小妹通红的眼睛,委屈的神情——他一颗心,软得不讲道理。
竟连一句硬话都说不出。
喉结上下滚动,挣扎了半日,只说出了一句全无准备的话:“有没有受伤?”
商如意立刻摇头。
沈无峥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拉过她来,好好的打量一番,可手伸到一半,又勉强的放了回去,再看着商如意泪光闪闪,又笑着的样子,他长叹了一声,道:“没受伤就好。”
“……”
“今后,再不需这样。”
商如意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时,穆先和聂冲他们几个也都走上前来,虽然还顾忌着身份,不敢靠得太近,但也将几人围在了一处。
气氛,似乎也变得热络了起来。
宇文愆微微转过头去,似乎要再看商如意一眼,可面前宇文晔灼灼的目光不仅盯着他,似乎还控制着他视线的游移,他终究没有只能看着这个面容冷肃的弟弟,道:“不论如何,你们平安回来,是好事。”
“……”
“父皇那边也有书信传来,我一直压着没动。今晚,就可以把写好的捷报发回长安,等到大军班师回朝,父皇自然会lùn_gōng行赏。凤臣伱——”
宇文晔平静的道:“还是皇兄你,善始善终。”
一听这话,仿佛有一阵冷风吹过。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众人的脸上神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开口的时候,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笑道:“秦王殿下说得好。”
“……”
这个声音明明清亮悦耳,可这个时候响起,却莫名让人感到有些刺耳。宇文晔的眼神也沉了一下,但他的脸上尚无喜怒形于色,只冷冷的抬了一下眼皮,倒是一直站在他身侧,只跟沈无峥相见,还没怎么开口的商如意,这个时候转过身,原本因为失神而有些苍白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冷肃。
一抬头,就看到了虞明月那张在火光下,愈发明艳的脸。
只见她走上前来,微笑着说道:“此战,幸得有汉王殿下善始善终,才能保龙兴之地不失。如今城内一切也在汉王殿下的治下,民心归附,百姓安居,又等到秦王殿下平安回归,我们也总算能够班师回朝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好像太原的事,跟宇文晔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们之所以没有班师回朝,只是为了等宇文晔而已。
其实,早在还在草原,和宇文晔说明白一切的时候,就知道这场仗白打了,心里也早有了准备,可是,真正听到从她嘴里说出来,想起她在宇文晔面前说的那些话,令两人产生误会,自己更险些被这一连串的影响累得身死突厥,商如意过去看到她时,不由自主就会产生的恐惧和战栗,这一刻完全被心中燃起的怒火焚烧殆尽。
再看向她时,目光全不遮掩,锐利如刀。
而虞明月对上她尖刻的目光,似也感觉到了什么,眉头一蹙。
或者说,不是感觉。
从宇文晔竟然带着带着自己的人马消失在太原之战的尾声中,从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