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轻轻的摇头,道:“如意只是来问爹一句话。”
里面的人似也有些迟疑,沉默了片刻,道:“你,要问什么?”
商如意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沉的,一字一字,清晰无比的道:“爹,要做罪人吗?”
“……!?”
这话一出,不仅偏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周围的群臣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尤其是守在大门口的虞定兴,立刻瞪圆了双眼。
那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怒喝出声,斥责这个不孝晚辈。
连站在一旁的纪泓也皱起了眉头。
其实,他,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宇文渊步步为营,虽然之前在朝堂上的逼迫和看似赌局的许诺,他几乎一个字都没说,但又有哪一个字,不是出自他暗地的安排。
甚至,连今天的朝会,他身为大丞相不上太极殿,却躲在这偏殿内,不就是为了让江太后颁布退位诏书之后,由群臣来请,方才显得名正言顺。
但,群臣来请,他也不能一来就受。
历史上的禅位,往往都讲究一个三辞三让,方才能显得继位者的谦逊和德性。
而刚刚,纪泓一请,宇文家两位公子二请,已经完成了前两步,第三步,任何人再开口,只要一句话,就能将这位大丞相以新帝的身份请出偏殿,顺势登基。
刚刚大家都不开口,并不是和之前在太极殿上,不敢开出“欺凌幼帝”的行为的忧虑一样,相反,众人有一点相互推让的意思,毕竟,在这个时候再开口,将宇文渊请出来荣登大宝,就是他登基的大功臣。
所以,众人才不敢轻易的抢夺这个功劳。
没想到,开口的,是他的儿媳。
更没想到,他的儿媳说任何话,都能成的事,却反倒口出一个“罪”字!
这,是要在这样的关键时刻,给宇文家唱反调,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吗?
就在众人都惊愕不已,纪泓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一只大手轻轻的抬起,横在了他的面前。
定睛一看,是宇文晔。
他拦住了他。
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上,此刻却全都是平静的面容,在看向商如意的时候,似有温柔的光芒掠过眼底,却有更多复杂的情绪,在眼中纠结。ν
但他始终,没让任何人靠近商如意一步。
沉默了半晌,大殿内传来了宇文渊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道:“你,说什么?”
商如意道:“爹今日若不接受陛下的让位,就是天下的罪人!”
“……!”
一听这话,周围众人的心猛地一跳,眼睛顿时亮了。
偏殿内的人立刻道:“为什么?”
商如意抬起头来,平静,也郑重其事的扬声道:“陛下让位,是一个‘贤’字;父亲不受,是一个‘忠’字;但让而不受,却让天下百姓陷入了一个‘苦’字。”
“……”
“爹深体民情,怜爱百姓,又怎么会不知道,家无主则乱,国无君必亡的道理?如今天下大乱,战火连绵,不论是王朝还是社稷,不论是群臣还是百姓,都需要一个有德之君来统领众人,结束纷乱,完成一统。若不然,天下之乱,将永无宁日!”“……”
“爹,真忍心让天下苍生再次陷入战乱之中,百姓再受倒悬之苦?”
“……”
“那样的话,爹不是罪人,又是什么?!”
“……”
这一下,周围的人彻底呆住了。
要知道商如之前在朝堂之上就曾经与长公主争辩过,那时,已经让众人领教过她的巧思与机辩,但谁也没想到,在这样劝说国公登基称帝的时候,这位宇文家的少夫人,国公府的儿媳,竟也能慷慨陈词,将天下大义,民生疾苦,说得透彻犀利,入木三分。
看得出,她的胸怀,绝不止在宇文少夫人,和国公府儿媳这个身份上!
更令纪泓都不敢相信的是——她这番话,不仅仅是在三辞三让的中,做出了最后一次相请,更是在这一次相请中,将宇文渊承继大宝的举动,直接定义为解救苍生,若他不肯接受皇帝的逊位,反倒成了“罪人”。
这,也就彻底洗脱了宇文渊以臣欺君的行为。
也是比之前任何一句劝说,都更有价值,重于千金的一番话!
想到这里,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时候是多关键的时刻,也忘记了周围的群臣还在期盼着什么,纪泓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说得好!”
但,他的声音,却没有人听见。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声音很低,更是因为在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偏殿的大门慢慢的打开了!
众人还沉浸在这一番话所带来的震撼中,立刻又回过神来,抬起头,只见那个高大的,如同泰山一般不可撼动的身影矗立在大门内。
正是宇文渊!
他站在门内,高大的身形还未及踏出,周遭光线晦暗,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从殿出,巡梭过了每一个人,那无形的威压,令所有人的屏住呼吸,甚至不由自主的慢慢跪倒在地,俯身叩拜——
“拜见,大丞相……”
“拜见国公……”
在这些乱糟糟的叩拜声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嘹亮的呼喊道:“吾皇万岁!”
一听到这一声高呼,众人顿时回过神来,全都跪拜下来,对着那高大的身影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这样的呼喝声中,宇文渊一步一步的,从偏殿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