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之中只闻清脆地扣头声,老妇人的额头一声一声地锤落在地,方一贞和吴七七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手,心中一阵阵揪着难受,她们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如此声势叩拜一个晚辈,但凡是有点良心的也要不忍。
周局使暂且放下心头之怒,让老妇人起身,鼻孔出气冲着子初一声冷哼,皱了皱眉还是顺着余君的话走到老者身边再做检查。
不看还好,这一看,他脸色微变,眸中生出一丝狐疑,目光瞟过了子初,再凝视着患者的面部看了半晌,头一次,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他沉声望着余君道:“这是怎么回事?病人当真按照昨日的那张房子服药了?”口中这样问着,则是因为还不确信,一个医女真的会有如此手段?她究竟做了什么?
之所以问的是余君而非子初本人,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放不下脸面,昨日还因此事大声驳斥子初的资质,今天事实就证明了子初没错,反倒是他自己的判断错误,作为一个行医数十年的医者,他到底还是难以接受,如果是医士也就罢了,偏偏这个人还是一个医女。
医女虽也是医者,但从事之人毕竟是女子,社会地位根本就不如医士,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医术水平,这样根深蒂固的观念在大多数医界官员脑中仿佛是一颗毒瘤,难以拔去,周局使显然就是这大多数人中的其中一个。
余君暗自舒了一口气,回答:“是下官亲眼所见,不得不信,如此救治之方,绝无仅有!”他所指则是大剂量使用附子之法。
此话一出,众位医女们也纷纷咋舌地望着子初,余君会有这样的评价,必定是肯定了此方剂的效用。而且整个惠民局中,余君显然是周局使唯一信任的医士,连他都这么说,他心中大震,看向子初,不知不觉他也有些重视起来。
他暗暗揣测了一番,想着子初是宫中调遣而来,在内医院中好歹深受耳濡目染,也许是哪个医官新发现的妙方被她所用,但是转眼想了又想,即便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还总有哪里不太合理。
周局使沉思良久,他还是无法完全信任子初,至于先前的火气,也消了大半,他对子初不冷不热道:“你跟本官到惠民司来,本官有话问你。”说完就甩袖出门。
“呼……”方一贞舒了一口气,她望着子初的背影,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潜意识中于她的脑海深处扎了根,隐隐认为子初将来的医途会有很大的变数。
去了惠民司,不出意外,周局使就问了一些余君也曾怀疑过的问题,她解释地十分清楚,如果放在之前,她就算说破了嘴,周局使也未必会信,而现在不同,事实摆在眼前,他就算不信也要信了。
从惠民司回到诊堂之后,子初发现老妇人还没有离开,见子初神态如常地回来之后,她也放心不少。这才要回去,子初就眉头一紧,道:“老人家,明日开始就不要亲自送病人来惠民局了,来去不便,外头又下着雪,还是由我出诊去替病人看病罢。”
老妇人思虑着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后来也难为情地答应了,想着就算她自己来了,人家看完了也总要送她,一来一去都要送,就没有再拒绝。
空中雪云压得更低,回到住处时天彻底黑了,余君对于附子的急救功效括方一贞和吴七七以及庄羽在内,都围着她询问,一不留神便忘记了时间。再加上冬日的夜晚本就长,这才显得晚了些。
不声不响地回到房中,她一头便栽倒在榻上,腹中有些饥饿,正想要唤白笙,才想起白笙这两日回白府去了,便改唤来一个婢女,吩咐她去准备吃食。
用过晚饭之后,身上逐渐回暖,她疲累地闭上眼在床上小憩,迷迷糊糊之间听到门扉轻响,没一会儿,额上覆盖上一团温热,猛地将她从朦胧中惊醒!
眼睛一开,看到易长卿正坐在她的床边,而那温热之感则是他的手掌。
她身子僵了僵,又缓缓放松下来,道:“你怎么来了?”
易长卿噙着淡笑,道:“这里是本王的宅院,何处不能去?”他语声中有些戏谑。
子初白了他一眼,大胆地将他的手掌拍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见她起身,易长卿取过那件白狐皮制成的披风给她披上,再拉着她道:“随我来。”
屋内温暖如炉,屋外寒冷似窖,没一个时辰的时间,外面的气温又降了好几度,她裹紧了身上的狐皮披风,微微弯了玩唇角,还多亏了这身皮毛,在寒冬之中保暖非常。
抬眼望着易长卿的背影,回想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她落魄如乞丐,他绝然如画中谪仙,如今相互并行,却无比自然。
“去哪儿?”
易长卿脚步不停,侧首笑望了她一眼,薄唇亲启:“去了便知。”
也不知他在卖什么关子,很快易长卿便带她出了府邸,一朵雪花落下,停在了他的肩头,再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走了大约两刻钟,两人的视野越来越高,不知不觉穿过了宅院后山。
待停下前行,易长卿回身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对着子初的背后,意有所指,夜色之下,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仍然能够看得清楚,那笑意盈盈的双眸此刻泛着一抹清浅的柔色,望着她。
子初心中一个咯噔,不可否认在那瞬间有一阵悸动。顺着他的话回眸一望,顿时隐在暗中的双眼熠熠生光,旷然之美如同一幅画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