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言,叶姑娘不可再跪下去了!”

老国公又何尝不心疼,但仍旧叹道:“你劝不住她,只有她认定的人,才劝得住。”

紫衣王侯正要起身前去,忽然看见灵堂前一道素衣负琴的身影,飘渺如仙,慢慢走进灵堂。

叶玑罗的身形动了动。

灵堂中,白幡飘摇,素衣身影映着白烛点点,如同被岁月磨平的书。

“你来……做什么。”

琴师闭了闭眼,并没有回答叶玑罗的问题,反而问道:“……他死时,你也是这般吗。”

“是我送的行,我怎么会哭。”叶玑罗慢慢道:“而且,这是家人,不一样的……”

“我唐突了。”

叶玑罗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

“我记得以前不知道谁说过这么一句话,男人只有在父亲的葬礼上才会真正长大,但我不是男人……东方,你看我长大了吗。”

琴师无言。

叶玑罗闭上眼道:“问你也没用……也是,你是仙人,目无下尘,如今这人间悲欢一场,入不入得你眼我是不知,于我,是够了。我爹……他生前,我一直想让他以我为荣,现在他走了……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不恨他丢下我走得太早,只是有点遗憾来不及让他知道,他的女儿以有这样的父亲而骄傲着。”

“逝者已逝。”

“嗯,对,逝者已逝……都要向前看。”身形一晃,琴师下意识伸出手扶过。

叶玑罗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道:“我跪久了有点麻,你扶我去看看龙牙骓,是它把爹从战场拖出来的……受的伤不比爹少。”

一步步,从灵堂挪开,脊背未曾弯曲过。

“……”

偏厅内,古怪氛围漫开。

“这位应当是叶姑娘的……江湖朋友?”

“这丫头交游广……”老国公亦不是好糊弄的,紫衣王侯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是双方互相留有些颜面,不好说开。

老国公语气平平:“夜已深,九殿下深受陛下宠爱,勿让府中丧气冲撞玉体。”

听出逐客之意,紫衣王侯也不好再逗留,告了辞便离去。

“殿下……要不要去查明那人的底细?”

谋士担心的就是这个,这叶家小小姐,年幼时就是出了名的任性不服管教,如今若是在外面心许了白衣,想必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靖国公府不同别的世家大族,对儿女姻缘从不作约束,到时落得一个逼迫靖国公孤女下嫁的罪名可是得不偿失。

紫衣王侯自持气度,摇头道:“我敬慕此女,并非一时兴起作非非想。我看人眼光一向不差……那人也是君子坦荡荡,你我又何必作了小人,反而落了下乘?”

“殿下说得是。”

……

龙牙骓,便是靖国公战马,世间仅此一匹,以生肉为食,以烈酒作饮。

想来,也有十年了。

它老了,但依然神骏,见惯了战场血色的眼睛,早已化作了玛瑙似的血红。

对它来说,主人不是主人,它只有兄弟。

它重伤,背着兄弟的遗体,从刀光剑影里以獠牙杀出血路。

而现在,它也是为了兄弟,只能躺在马厩中,血瞳无神地看着远处飘摇的白幡。

叶玑罗知道它的焦躁,一遍一遍抚摸着它还带着沙子味道的鬃毛。

“龙牙,告诉我,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等?”

龙牙骓轻嘶一声,它的獠牙断了一个,是那时咬断敌人钢刀太多而断的,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一路凯旋,十万军人,无一人嘲笑它。

东方独幽看着这匹老马……他很少对凡人产生敬佩,如今这一个未曾谋面的凡人,一匹凡人的凡驹,却是让他觉得,无从挑剔。

“我爹当年第一次抱着我骑它,就把它当养我一样……有时候还更上心些。”叶玑罗熟练地给龙牙骓撒上伤药,这伤药极烈,马儿却是因为疼痛,反而比之刚才更显生机。

“你想让它出去跑?”

叶玑罗点点头,推开马厩的门,龙牙骓随之挣扎着站起。

“龙牙和我们家的人一个脾气,就算死,也不会困守笼中。”叶玑罗知道龙牙救不回来了,眼神黯了黯,

“龙牙,走吧,去跑……跑到你再也跑不动,就往家看一眼……”

龙牙长嘶,毫不犹豫,一脱病态,往目中所视旷野奔去。

月光烙下两条长长的影子,凝伫,如同夜幕之树。

“……以往你还会明嘲暗讽我两句,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因为无话可说。”

叶玑罗看着龙牙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抬头问道:“东方,你是仙人,你说人死后会有地府吗?”

“人有三魂六魄,命三魂,情六魄,身故之后,便归入幽冥地府,只不过踏过三生路,渡过忘川河,前尘尽忘,又与彻底消失有何区别……不过你父若是执念深刻,于幽冥之域徘徊不去也说不定,他日有缘,也许又一竟你之遗憾的机会。”

叶玑罗眼睛亮了亮,眉间郁色舒展了不少。

“不管是真的假的,多谢你……咦这不对呀,万一我爹还存在那我岂不是又逃不得一顿打?不行不行,我得消灭罪证……”

“哈。”

作者有话要说:网线断了,0v0更新晚了点。


状态提示:第四十四章 痴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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