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半日,白不见茶上来,梁美人连连催促,只不见端来,宫人奏禀道:“茶叶没了,正打发人往内侍省取,各样茶具也才取出来,还待洗刷。”赢烈便有些不耐烦,冲口说道:“你这儿怎么缺东少西,连份例里的茶叶都没了,屋子又弄成这般模样,有天没日的,是什么道理!”
却原来早先梁美人身怀有孕,不能饮茶,内侍省便少往这里送茶叶,那时节延春阁里人来客往,那么丁点茶叶早吃没了。落后她小产,宸妃倒虑她再有客来无茶款待,便使人拿了些来。她却心底认定了皇后害她失子,连带着也恨上了宸妃,宸妃送来的东西,不是砸了便是扔了,这茶叶也都倒在马桶里了。又因她骤然小产,宫中那起人见她没了倚仗,料定了她必然失宠,没人再来亲近,延春阁里人迹罕至,茶具用不上便也蒙了尘。不想今日皇帝突然前来,事前又无通报,她不曾预备,故而手忙脚乱。
今见皇帝见责,她哪里敢说实情?嗫嚅了好半日,才低声道:“臣妾病着,不想生那么多事,故而一切从简。”赢烈道:“虽是这样说,这也太不成体统!皇后病着,还有宸妃理事。你病着不愿动弹,何妨打发人去说声,她竟会不给不成?你们各个都如此,这宫里还有规矩在么?!”一语未了,又道:“皇后虽也病了,她那坤宁宫怎么就没乱了分寸?朕一日也去上几次,还同她好时一样。”这话便冲了梁氏肺腑,她心中一酸,气恨交加,又本是个没成算的人,气恼上头,竟将往日的小心谨慎尽皆丢了,不觉便脱口说道:“拿什么比她!她是有时运的皇后娘娘,我不过是个没运道的妾侍,她不进宫来,我这孩子也不会没了!不是她害的,也是她克的!”她只知讲出来,一旁赢烈却早已恼了,脸顿时阴了下来,当面喝道:“那日王旭昌已诊断明白,你小产是你自己个儿不当心,思虑过甚之故。你忧思滑胎,不说好生精心调养,竟还在这里胡思乱想。那鬼鬼祟祟的宫女,也是你使出来的人,你怎赖在皇后头上?!你说皇后克你,怎么不见文淑容有事?还是你自家的缘故!你护胎不周,本当受罚,朕只是念你才失了孩子,心里必也难过,才免了处罚。皇后夜间也常对朕说你可怜,便是今日也是皇后对朕说了,叫朕来瞧瞧,朕才过来。不曾想你竟是如此一个忘恩负义,糊涂愚拙的人! ”说着,又指着满屋杂乱,道:“这屋里如此腌臜,莫不也是皇后弄出来的?”
梁美人见皇帝动了真怒,早不敢再言,一旁宫女杏儿却忽的跪了,连连磕头道:“奴婢有事要禀,求皇上恕罪。”
两人皆是一怔,赢烈见此情状,便知必有隐情,道:“你且说来听听。”杏儿便道:“是,皇上不提此事,奴婢原不敢说。这延春阁的各样份例东西,不管是皇后娘娘还是宸妃娘娘,都是不错的日子给的。这两宫娘娘还时常私底下使人送些什么来。主子小产之后,只疑心是皇后娘娘暗害了她腹内的皇子,日日在屋里咒骂皇后娘娘,牵连着也恨上了宸妃娘娘。送来的东西,主子也下令撂了出去,故而这延春阁里才狼狈至此。奴婢自知揭发自己主子,要受流刑,但此事涉及皇后娘娘,奴婢不敢不说。”
她此言已毕,赢烈还未及说话,梁美人却已惊的面无人色,怒不可遏,又自觉无转圜余地,,越发不顾体面,亲自上前,揪採住那杏儿,连连踢打,口里还不住骂道:“你这贱奴,我便知宸妃送你来就没安好心!我早该打发你出去,让你和那贱人串在一起来谋害我!”竟就撒气泼来。
赢烈几曾见过这等刁泼之态,连声喝止不住,就命张鹭生带了几个内监进来,将梁氏按在地上,怒道:“宫里怎能有这样的泼妇!”当即下旨:“美人梁氏,护胎不利,有损龙脉;诋毁皇后,以下犯上;倚逞刁泼,有失妇德;今废为庶人,打入冷宫,以儆效尤!”下降旨毕,那几个内监便将梁氏拖了出去。他自家是一刻也不愿在这里停留,即命起驾去了。
此事上不得台面,宫史只草草记了一笔,却有些自作聪明的宫人暗自揣摩,编排故事,以讹传讹。以致后世提及此事,便有那起编纂野史杂记的文人言道:皇后萧氏,貌妍性敏,帝甚宠之。犹善妒,妃嫔但有不合意者,辙进言于帝前,使废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