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淡苔白,脉浮带紧,头痛骨痛,嗯,用麻黄汤吧。”泥墙草屋内,一个脆生生如出谷黄莺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儿雌雄莫辨的清扬。
接着,“刷刷”几声,似有细雨打在沙滩上,显然是声音的主人在写字。
“按照这个方子抓药即可。”古青扬声对一个五大三粗面容黑红的汉子嘱咐着,“嫂子身子弱,切不可再淋雨!”
黑红脸汉子正是王大成,他捏着那片用烧黑了的木条书就的巴掌大的破羊皮,紧紧瞪着那几个字,虽然一个不认识,可就是觉得那字跟画儿一样,好看极了。
“这字真好看!”他由衷地夸赞一句,看着这字儿,他就觉得自家婆娘的病好了一半。
“那,要抓几剂?”看了一会字,他才想起来问这个。
“兵贵神速,一剂就行。”古青望着王大成笑笑,精致绝伦的脸上满是笃定。
“这,成吗?”王大成和哼哼唧唧的婆娘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古青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王大成扶起疼得浑身发软的婆娘,迟疑地离开。
过了晌午,古青刚喂完古老爹喝过药,王大成就兴致勃勃提了一个竹篮子进了古家小院,“你这孩子真是神了!你嫂子喝了一剂药,睡了一觉,就好了,头也不疼,骨头也不软了……”
古青笑着接过他诚心递过来的竹篮子,见一块白布巾包着十来枚鸡子,不由大喜,“大成哥,我就不客气了。我爹病着,正好给他补补身子呢。”
“应该的,应该的。”王大成憨厚地抓抓后脑勺,看了眼古青家四处漏风的泥墙,提议道,“听说城里有个生药铺子,专收药材,你可以去试试……”
古青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连声道谢。
古老爹卧病不起,家里穷得叮当响,饶是这样,古老爹也不准她抛头露面行医问诊。要不是这几日家里实在是没吃的,古老爹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看她给乡亲们看病的。
送走王大成,古青就提着篮子下了灶房,亲手打了两个荷包蛋,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缺了口的粗瓷海碗盛了,端到古老爹的床头。
古老爹昨儿后半夜咳醒,再也没睡着,这会子正靠在炕头上默默出神。
“爹,看我给您弄什么好吃的了?”古青满脸堆笑,欢天喜地说着。
此时的古老爹眼皮耷拉着,无精打采,常年的咳喘,让他面色蜡黄,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听见动静,他颇有些费力地掀起疲沓的眼皮,瞅了眼海碗里的荷包蛋,嘴角浮上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爹不饿,你吃吧。”
古青哪里舍得?
她就势歪坐在炕头上,端着碗慢慢吹,含笑说道,“爹,您身子虚,正好补补。”
古老爹不再吭声,古青就喂他吃了一颗荷包蛋,只是另一个,他死活都不肯了。
古青知道他舍不得,留给她吃呢。
她也不揭破,收拾了碗筷,又和古老爹商量,“爹,您看家里您这一病,也没个进项,总不能吃了上顿没下顿。听大成哥说城里有收药材的生药铺子,我明儿去试试吧。”
古老爹撩起眼皮看着她,嘴唇翕动着,半天才长叹一口气,“你一个姑娘家,本就不该学医的,谁知你竟偷学了。都怪爹这身子骨不好,害得你整日里操劳家计。”
说着,古老爹那双浑浊的眼里有光亮一闪而过。
古青见他有些松动,就趁热打铁,“爹,我这不挺好的吗?谁说女娃就不能学医了?这里不比长安,没那么多讲究!”
“也罢,蜉蝣尚且贪生,何况人乎?明儿你就跟着大成哥进城试试吧。”
见古老爹答应了,古青喜上眉梢。这几年天天窝在这小山村里,她都快要憋出病来了。
只是如今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姑娘家也不敢随便出去。
见她端着碗急匆匆要走,古老爹用那枯瘦如干柴的手撑住身子,又絮絮叨叨叮嘱着,“只是有一样,你要女扮男装,千万不能露了本事。”
“省得!”古青欢快地答应着,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愉悦。
黄沙漫漫,古道幽幽,巍峨的凉州城阙矗立在蓝天白云之下。
远处,一个纤细的身影佝偻着背,踟蹰前行,一步一步朝凉州城而来。
待到城门下,古青站定,抬袖擦了把额头的汗,目光坚定冷毅。
来往的马车溅起的尘土,染黄了她那条破旧的黑色麻布裤脚。
没想到凉州城离她住的那个小山村这么远,足足走了有两个时辰。好在她见天上山采药,这腿脚倒也锻炼出来了。
想想家里还缠绵病榻的爹以及四面漏风的泥墙,古青的眼神又坚毅了几分,双臂把背上的竹筐往上托了托,迈着灌铅一般的步子往前走。
近了,近了,那巍峨的城门近在眼前了。
古青加快步子,跟着王大成,不消片刻,就融进那进城的人群中。
守门的士兵盔甲鲜明,长枪威武,无形中给人一股压力。
因凉州扼东西交通要塞,引起北凉人多番觊觎,这守城的士兵自是比其他地方要多些。
她随着人流进了凉州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大街两旁多的是胡人,那些胡女为了招揽生意,就抱着胡琴坐在门口弹唱。幽怨的琴声,引人入胜。
酒馆里飘来的膻味儿,让古青有些不适。家里饮食清淡,鲜少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她跟着王大成直奔生药铺子—古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