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之其人,浮夸,健谈,珠光宝气,富贵逼人,话痨得让人手足无措。
临衍觉得许砚之是个不错的朋友,讲义气,讲道理,路子广;而若较桐州百姓来看,桐州首富许家独子小公爷成日里高头大马斗鸡走狗,春风得意而屁正事不做,除了不流连秦楼楚馆算得上许家家学甚严之外,其二十好几还畅想着成为江湖游侠,气走了三个私塾先生的行为可称得上是罄竹难书。还莫提其中一位乃当世大儒程瑾深的门生,此罪行若是放到前代许老爷子手中,怕是活不过年初三。
桐州地下钱庄里曾流传过一句话,这世上没有许小少爷买不到的东西,如若有,那便只剩得道升仙百世之寿,一身仙骨,以及一个放任其自行放浪形骸的大伯了。许砚之的父亲常年在外头从商,母亲对他言听计从,而那阎罗一般的大伯又于去年隆冬的时候接了朝廷织造的活,忙得焦头烂额,是以这斗鸡走狗春风得意之事,许家小公爷自开春来可没有少干。
然朝歌暮弦曲水流觞式的斗鸡走狗不入许家小少爷的眼。此人自小便不知着了什么道,对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式的斗鸡走狗尤为神往,许家太奶奶将之归因于那些见不得许家家业盛隆的歹人给许砚之带的那些江湖游侠本纪,而许砚之自己则始终认为自己,承先人之庇荫,此生必有仙缘。
是以临衍同许砚之认识的时候,恰是在桐州不远处无双城的门口,那时候许砚之抱着无双城肖卿长老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人家收自己为徒。而许砚之不知道的是,无双城这些年收了许家的资助一跃成为众仙家最富的那一支,究其缘由,还是因为许太奶奶被逼迫到以金钱收买超凡脱俗的仙人都无法让许砚之死了这条做当世游侠的心。
而这事也让临衍明白,这天下修道之人熙熙攘攘,在银钱一事上,还是得回到世俗中的。
聚景茶坊下临主街,贩夫走卒摩肩接踵,雕楼凤阁鳞次栉比,买卖关扑酒楼歌馆,大小铺席连门惧是。
朝华对着热腾腾的茶汤吹了口气,道:“你请的人怎的还没来?”说完,沾起些许茶水,细细往下唇上一划。茶坊对面的酒楼贴了彩画欢门,卖酒的姑娘莫不靓妆迎门,争妍卖笑,朝歌暮弦。临衍愣愣地看着她,这一看,又觉得莫名心虚。他偏过头,道:“快了。”如此说着,眼睛却不由往她那沾湿了的下唇多看了一眼。
自无双城之后,许砚之受了太奶奶一顿鞭子,终于明白自己于修仙一路上没甚天分,收敛了许多,倒也不成天想着求仙拜佛白日飞升的事了。他近年来尤爱拿家里的钱结交些江湖朋友,更爱听江湖友人讲些鬼神之逸闻,临衍一念至此,又重重叹了口气。上一次同他讲自己的永州之行,其人包了聚景楼一天,伙了一帮纨绔子弟一边搓麻将一边听他讲故事,此事令临衍结结实实地感觉到应对此人是多么令人技出无奈。比应付眼前这人还要劳经费神,他一边想,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谁知这一眼却也正正撞进了她的眼波里。两人遥相对视,朝华略一诧异,径自笑开。临衍忙偏过头朝窗外看去,这一看,却见茶坊正门一位公子,身穿赭石色缎面云纹公子衫,腰间挂了个镂空双龙佩,腰带上还镶了巨大的一枚玉佩,环佩玲珑,高冠束发。他轻摇着折扇朝小二耳语两句,又给他塞了一锭银子。那可是寻常百姓一年的开销,临衍嘴角一抽,许砚之就着主街往二楼遥遥一望,笑得春风满面。
许砚之长得甚好。眉如刀裁,眼睛黑白分明,唇不动而带笑,笑起来颊边两个小酒窝,这幅样子,怪乎不得广结善缘,实在是令人一看则新生亲近之意,即便其迟到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认责备。临衍站起身,又看了朝华一眼,旋即便朝他端端正正报了个拳,道:“叨扰了,实在抱歉。此乃我天枢门云缨长老的信。”
许砚之接过信点点头,道:“回头我自会交给父亲。”又朝临衍身后一瞥,见了朝华,双眼笑得更是疏朗:“衍兄不得了,不得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好一个如隔三秋,临衍结结实实瞪了他一眼,越发心虚。而此一番对朝华实在受用,她便也笑道:“我叫朝华。”许砚之见状,瞧着临衍的眼神更带了几分深意,啧啧叹道:“看不出啊,实在看不出。”
“……坐下,说正事。”
再由他胡说下去,怕脸会红。茶坊雅间古意盎然,进门正对的壁上挂了一幅画,画里是梅画弄影月昏黄。左手边是一方博古架,店家自是纳了诸多珍奇,玉器珊瑚晃得人眼花,右手边一架屏风隔出了一个小间,小间精致,屏风上的松鹤延年倒是色泽清雅绣工了得。许砚之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要着折扇,将朝华与临衍二人打量透彻得似要凿出光。
临衍狠狠咳了一声,许砚之回过神,道:“此番就你二位?可还有其他人?你们呆多久?”
“我师妹去办些事,待她来了我们再一同往官府看看……你再作此表情我就拔剑了。”
许砚之闻言甚是无辜,忙将满脸的“齐人之福”二字收了收。朝华却是笑道:“我同你们坐一会,晚些时候去一趟城北王墓。”朝华方说完,临衍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去那里作甚?”
“衍兄你陪着去就是了,问这么多作甚。”
“……”
临衍假意无视,朝朝华点了点头,又朝许砚之道:“我今早听闻青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