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过去的十多天后,怀君在剑阁之中接了云缨的一封信。云缨邀他往占星台一叙,信中道,占星台旁边的莲池之中有荷花开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最是风情曳然时。
怀君接了信,沉思许久,方才想起来,原来荷花已经开了。
他将那封信放在了枕头下头,也正值当晚,门中长老例行一聚,明素青扬言要将临衍之事昭告天下,被他强行拦了下来。要事当前,此赏荷一事便也暂且被他搁置了下来,此乃后话。
长天之中划过了一颗流星,有人言此为顾昭的魂火归于长河,朝华却明白,这是鬼帝白臻的手笔。
原来那日二人在日晷之中眼见昆仑雪原一层层坍塌,至木兰花树与浓夜如水,二人本以为这下该见了底,不料日晷之中竟还有一层。
这最后一层便是一个破庙与十六七岁的慕容凡。慕容凡拿出一个镂着两条鱼的玉佩,掰下一半,递给朝华,道:“此物你替我揣好,它是个宝贝,可令你我畅行四海,在六界之中来往无极。”朝华正要去接,被临衍一掌拦了下来。
“此乃何处,你又是何人?”
十六七岁的慕容凡笑了笑,忽而指着朝华的心口问道:“你怎么不问她是何人?她心口的这个东西同我的这方山河相克,她手上的这几十条人命多多少少又都与此有关,你怎不问问她?”
临衍眸光一凛,冷笑道:“我上次进来的时候只当看了个幻境,现在再一细想,你这幻境当真有趣。你们一个个地试图激怒我,简直恨不能让我劈了她。你到底是何怪物,又在图谋何事?!”
朝华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此天子白玉圭的事,这幻境中的慕容凡又如何晓得?
破庙里的菩萨少了一个头,幻境之中长空通透,遥夜如水,天幕之高之远,之沉沉之苍茫,仿佛一个巨大的鸟笼子。慕容凡盯着无星无月的天看了许久,道:“长生之术,百世之寿,你当真不动心么?”
他盯着临衍,似笑非笑;朝华反盯着他,似笑非笑。
“自是动心的,”朝华道:“不老不死,不死不灭,寿比天齐,连老天爷都奈何不了你,此种情形,试问谁能不动心?但你可莫要忘了,世间之事,有真必有假,有黑必有白,你若当真谋得了长生法,到时恐怕哭着求老天爷收回此眷顾,都没有人听信你!”
慕容凡凝了一簇剑光往朝华身上砍去。他年少成名,天资极好,临衍挡下这枚剑光的时候忽一愣,忽觉此件情形十分眼熟。
但他想不起这情形眼熟在了何处。慕容凡一击不中,哈哈大笑,道:“这世间有两样东西可令吾辈折腰,其一为长生不老之术,其二为乘奔御风之法;一为生命之长,二为生命之广,若此两样东西能得一样,那便是四海山河,未有能敌者。九殿下,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头!”朝华祭出司命,司命同沧海共振,扰得破庙之中风波乍起,风声呼啸不止。
沧海有龙吟之声,藏于匣中时不可闻。慕容凡眼波一沉,忽又展颜一笑,道:“这沧海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不是我的……!”他还没有说完,临衍便一剑将他劈了,省得此物再行妖言惑众。也正在他劈开慕容凡的一刻,朝华的心口忽然流了一股血。
朝华讶然抬头,在觉出痛感之前先觉出了诧异。她感到这一剑劈开了自己的身体,沧海之利,切割开了她的皮肉与五脏,抽离了她仅存的力气,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便只觉四野空旷,夜空如洗,而自己仿佛睡着了一般,昏昏沉沉,不辨日月。
她看见沉沉天幕被劈开了一条口,恰如血流星划破长夜一般,浮光漏了下来,点染了一地霜白色。她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那人衣领上的皂角香味让她舍不得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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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临衍手忙脚乱将朝华与陆轻舟带出此日晷的时候,东方刚泛起鱼肚白。日晷中的破庙惊风被沧海一劈,渐次坍塌,慕容凡的幻影还没来得及挣扎便再一次地消弭无形。朝华躺在临衍的臂弯里,轻巧乖顺得仿佛一只睡着了的鸟。二人赶回明月别苑的时候,许砚之应了门,应门便又是几声惊呼。
“此地不宜久留,家里人允我们往并州去一趟,先避个风头——你们这又闯了什么祸?!”
临衍疲惫地挥了挥手,径自将朝华扶到房中,门一关,再无一人得见。
陆轻舟技出无奈,敲了敲门,好容易迫他喝了两口粥。二人想了千八百个方案又否了千八百个方案,最后还是许砚之一拍大腿,道,将她拉回小寒山找那高人可好?
临衍这才恍然大悟,这也才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几日水米未进,脸色白得吓人,最后还是季瑶忍无可忍,将他往厨房里一丢,强行给他塞了一碗青菜粥。也正在这青菜粥才喂下去的第二天,季瑶辞了几人,只身往门中去。
几人等了许久,小寒山始终未曾回以一言。期间怀君来了一次,北诀偷偷又跑来了一次,皆被临衍以身体不适为由,挡在了门外头。
临衍坐在朝华的床边,一边思索这天地苍茫,何处才能够他二人容身,一头默然看着她,给她拉了拉被子。她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临衍心平气和,心如止水,忽又听漏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关上窗,关好门,看了她片刻,忽自言自语道:“别死。”死之一字,如一颗烙在心口的石子,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