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冯垚把那些资料分门别类地打印出来,并请俞志国过来,两人躲在房间里一起研究。
用古代的话来说,俞志国就是老邢名了。他又是本市人,也很熟悉蒲天华的工作方式,所以很快就从这些乱麻中理出了头绪。
为了便于讲解,俞志国将蒲天华搜集的那些资料,按时间顺序排列起来后,再依次分析。
“这几份是最早的资料,时间大约是在天华出事一年前。这里有封举报信,揭发了一起‘非法’审批国有土地的案件。这应该是整个调查的起点。”
“涉案的这片土地,就在我市东新园区。天华在调查国土局某些被举报的官员时,盯上了这块土地的使用方——某中外合资经营的大型钢铁厂。这里有些证据显示,这家仅仅国家和地方的投资总额就超过了上百亿元的大型钢铁企业,在招商引资中,存在政府官员和外资方相勾结、弄虚作假的现象。”
“而且这个已经部分开工的钢铁厂的资金财务,也存在很大漏洞。从这些财务报表、银行税务数据表,就可以看出资金流向的缺口很大。”
“这一堆资料看似很多、很庞杂,实际上都是这家钢铁大型企业的上下游企业。有提供原料的钒铝铁矿,有提供电力的火电厂,有需要该钢厂提供特殊钢材的军工厂……这些材料显示,它们虽然问题不是太明显,但也多少涉及了一些腐败现象。”
“请注意,最后这份调查总结的完成时间,就是天华所谓的‘自杀殉情’的前一天!”
俞志国说到这里,愤怒地说:“我早就猜测,天华的死有问题!没想到,问题还不小!”
冯垚接话道:“是,我也看了那些资料上提到的官员。从职务上看,不乏各部门的头脑。如果他们被揭发出来,那绝对会引发官场的大地震!”
俞志国面色沉重地说:“是这样的!这资料中提到的一些官员。我也听说过。有的在这一两年间被抓了起来,但更多的贪官还在继续飞黄腾达。我感觉,天华的这些资料还只是冰山一角,如果要把这个遍及我市各职能部门的腐败完全查清的话。那一定是我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宗腐败案!……没想到啊,天华老弟,一个人就秘密做成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冯垚问:“您怎么能确定,这些调查资料,就是蒲天华同志一个人完成的?”
“第一。他虽然从江北调到市中区了,但我们俩平日里还是经常有来往,但那几年我都从来没听到过风声;第二,这些资料,看起来还只是初步调查资料,不够详尽,缺乏当事人的口供,所以我猜,因为只有天华一个人在私自调查,所以也就没法把工作做得太细致;第三。这个案件的瓜葛太多,而且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高层,天华在没有拿到更多证据时,也只能暗中秘密调查。”
冯垚沉默一会儿又问:“俞检察长,现在,这份材料到了您手上——您准备怎么做?”
俞志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缓地唠起了家常,“我儿子在清华上大学,这小子已经不用我操心了;老伴也快退休了;至于我自己,这个区检察长的官也当到头了。应该说无牵无挂,就等着过两年退休享清福了……”
冯垚静静地听着,没有着急。果然不出他所料,俞志国的语气突然变得激昂起来。
“不过!只要一天不查清天华的问题。我就一天都享不了清福!既然老天开眼,让天华的一番心血重见了天日,那我一定要帮助天华,继续把这个案件追查下去的。”
“好!谢谢!”冯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谢谢您能这么勇敢无私!”
俞志国知道冯垚为什么要谢自己——有蒲天华这个前车之鉴,还想继续去查这张腐败网。就得冒着和他同样的危险,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家人、乃至名誉。
“不过,老俞啊,你可不能单枪匹马,也不能秘密行事!”冯垚又重重地握了握俞志国的手,这才说:“你得请尚方宝剑!”
“什么意思?”
“向中纪委、反贪局求援,请求成立专案组,调查人员都从中央派下来,不要有和本省本市有牵连的人。”
“嗯,确实该这样。”俞志国点头。
“那这件事就拜托您了……你知道,我是部队的,这些事情没法插手的。”
“我明白。”
“对了,我还想再和你了解一下,关于蒲英家失火和她妈妈意外死亡的情况。”
“怎么?你怀疑,英子妈妈的死也不寻常?”
“是,”冯垚点头,“英子的爸爸和妈妈的死,相差不过五天,这太凑巧了。”
“你是说,杀人灭口、销毁证据?这个,我倒不敢说了。因为那起火灾是发生在江北,所以我对火灾的调查情况很清楚。有个在消防队工作的很有经验的火场专家对我说,失火原因就是英子妈妈在火盆里烧文件之类的东西时,不小心引燃了老式房屋的木质楼板。”
“可为什么是半夜两三点起火?”
“因为英子妈妈当晚出了个急诊,到医院帮忙接生,回到家后正是两点多。”
“现场真的没有外人的痕迹?”
“没有!参加调查的人,有好几个都是我的朋友,也认识天华。要是有蛛丝马迹,应该不会漏掉的。”
冯垚听了没说话,陷入了沉思。
蒲天华生前调查的腐败案,一定牵动了什么大人物的神经,所以又引出了针对他本人和妻子的两起离奇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