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上孤城白,沙翻大漠黄。秋风起边雁,一一向潇湘。
此时正是塞下秋来风景异的季节,出了蓟门再前行,便是茫茫大漠。
漠上金黄色的沙海一浪接一浪地翻涌不绝,一路连绵直与遥不可及的地平线相连,极目之处黄沙恍已与天同化,红尘不见,唯余莽莽。
蓟门之内尚有边城人民居住,城外却鲜见行人。
秋日里那轮虽不像仲夏那样骄烈却依旧灼人的太阳高挂天空,给沙地照出深深浅浅的阴影和大片金灿灿的反光,看久了,只让人觉得奇形怪状,似有群魔乱舞。
在这样的浩瀚之间,一切都显得渺小而无足轻重,沙地中只偶然会传来驼铃叮当,应是有路过的商队在赶路或稍作歇息。
除此之外,仿佛寂寂无人。
也只是仿佛而已,
只要在边陲住过一阵就会知道,这看似无人的千里荒漠,并不仅仅只有往来商队的存在,而一旦那里响起沉闷疾驰的马蹄商们就会惊起逃窜,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漠上最令人恐慌的噩梦,来了。
这日蓟门外,来了两个人。
虽是做边民打扮,然而这两人的行止让人一望便知绝不是此处的原住居民,想来不是来边陲游历、便是来此做些小买卖。
可若说经商却也不是很像,因为两人皆是身无长物,唯其中一人身后背了一个长条形的布包,看模样也并非货物,连坐骑都是在当地买的骆驼,还只买了一头。
大概是好奇前来游玩的吧,卖骆驼的老板这样想着,如今的年轻人真是太无知了,一头骆驼也敢进沙漠,这不找死么这?
他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想劝那两人多买两头——可真不是他要赚钱,对于欲进沙漠的人来说,骆驼真的是太重要了,近可避风沙、远可寻水源、关键时刻还能救小命。
可惜那两人显然并没有听从劝告地打算,老板一句话还没说完,那两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七弦带着风帽,坐在骆驼上,抬眼四顾,身后蓟门里的喧嚣已经慢慢远去了,而前方是广袤无垠的沙的海洋,满眼浸润了沙的颜色,连呼吸的空气里都带上了粗粝而自由的味道。
刀一般的风透过风帽的缝隙吹进来,刮在脸上一阵生疼,他伸手摸了摸身下骆驼的驼峰,藏在风帽后的脸上却露出一丝微微的惬意。
粗粝有粗粝的好处。
就如这地方的人一样,原始、淳朴、豪迈、直接、心胸开阔,一言不合能当面打一架就绝不背后捅你一刀。
没有人生来就喜欢辗转于阴谋诡计之间,没有人。七弦卷着骆驼毛,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会遇到哪些情况……这些他生平第一次什么都没想,真的只单纯地欣赏着大漠风光,从歌声听起来心情甚至相当不错。
而温念远则一手牵着骆驼,慢悠悠走在前头。
背影没有从前那么沉闷,却一贯地稳重,骆驼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驼铃,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地发出悦耳的叮叮铛铛声,仿佛在为它背上的人伴奏。
“阿临你看那里。”走了不远,温念远忽然缓下脚步,用手指指西北方向,回头对七弦道。
七弦听了并没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反而在骆驼背上微微俯□,从风帽后面注视着温念远,“你叫我什么?”
“……”温念远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没想好怎么说。
他其实一直想这么叫七弦的名字,不是“七弦”不是“你”也不是“哥哥”,就像天底下最普通的情人那样,叫着对方的名字,加一个亲昵的语气词,叫起来,能在舌尖滚过缠绵的意味。
骆驼上的男人就着那微俯身的姿势看了他半晌,忽而一笑,“罢了,随你吧。”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你刚才说看什么?”
温念远心神一荡,神思不属地回了一句“什么?”,陡然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之前有动静,好像跑了。”
其实那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他只不过想叫一句“阿临”罢了,想来七弦应该也没有发现……吧。
七弦不置可否,就如他想的那样仿佛完全没有发现地继续随着骆驼的脚步断断续续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声音虽然细微,却依然能听出那调子宛转悠扬,在旷野中更显空灵纯粹。
不知道唱了多久,他忽然停下来,淡淡地说:“大概因为未足月而生的缘故,我小时候浅眠,夜晚很容易惊醒。我娘就经常坐在床边哼这曲子给我听。”
“她的声音很美,可能比她的人还要美,我这一生所见美人不知凡几,从没有人能更胜她一筹。江湖上人人都说,她如此早逝,是天注定红颜薄命。”
“温弦啊……我这一生,看够了天意难违,听够了命中注定,什么是天意难违?什么是命中注定?”七弦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温念远早已转过身。
七弦的声音几可裂金断玉,掷地有声,“从我踏入江湖那天起,就说过,我要这天地、我要这人间、我要这所有意图左右我每一步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我手中,灰飞烟灭!”
这大概是七弦唯一一次,可能也是从今以后乃至整个生命中最后一次,对别人如此赤/裸/裸地展示自己曾有过的挣扎和愤怒。
尽管他哪怕在重压下的所有所作所为,都从未偏离过这信念。
一阵衣袂飞扬之声,原本牵着骆驼的温念远已经翻身上了驼背,伸手将七弦揽入怀中,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