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搏斗后的短暂安宁是我最讨厌,却又不得不经历一遍的过程。

这并非是因为我喜欢无止境的战斗,而是每每当消散的理智随着激烈跳动的心脏逐渐平缓而重新掌控大脑时,我总会为了手上新添的鲜血而深深厌恶自己。

已经无法算清自己手里有多少次沾染了那温热粘稠的液体,也忘了有多少次在危急时刻任由本能暂时压过理智一头,并借着这短暂的"失神"与死神擦肩,可就算明知活下去是所有生物从诞生那一刻就必须不断钻研的课题,我仍无法原谅不是为了温饱而猎捕,也不是为了供给团体食物而杀生,仅仅只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三个字而不断杀戮的自己。

明明即便杀死对方我也不能利用牠身上除了皮毛衣物外的任何可用资源,也不可能将那些肉分割扔进空间里保存以便哪天拿出来和人交换需要的物资,但我还是杀了,只为了活下去。

从来不曾觉得活下去这三个字这么……沉重。

我安静地如同被点了石化术的石偶,动作姿势全凝固在怀里的躯体断气前的那一秒,双眼虽然紧盯着前方的矮树丛却什么也没看进眼里,所有的意识全集中在胸前逐渐冷却下来的温度上,直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磁性嗓音,用一种悲伤沉重的语气低低的喊我的名字为止。

小琰……够了……

一双布满粗茧,骨节分明厚实的手比声音慢了几拍才来到我的眼前,用相当缓慢的速度反覆翻转手掌以便让我看清楚那双手里除了老茧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面对一个想要轻生的躁郁症患者般,对方相当有耐心地确认我的视线有没有从他的动作上挪开,直到确定我盯着那双手看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攻击意图后才慢慢覆上我的脸,一点一点的将我的视线引导到手的主人身上。

齐肩的黑色头发、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樑、有些单薄的嘴唇和刚毅的脸部轮廓,但真正让我产生安心感的,却是那双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单凤眼。

若要真心评论,将眼前这人的五官轮廓全都拆开来看实在太过平凡,是那种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停下来多看几眼的平凡,可凑一起放在这个人的身上……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是金子就会发光?我不太清楚,可我只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人和磁铁一样,即便在其他人眼里有多平凡,却总是能够吸引住我的视线和所有的注意力,想挪都挪不开。

小琰……够了……眼前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先是微微张了张,顿了几秒后溢出一声叹息,接着放缓了速度,将刚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覆述了一遍。松开吧,她……已经死了。

死了?

愣了几秒我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我没在第一时间就松开嘴,而是仔细地确认血液流入嘴里的速度以及怀抱里的躯体僵硬程度,直到认定就算松手或者来个人替牠做人工呼吸也不能再让那颗停摆的心脏恢复跳动后,我先是松开紧咬住下颏的嘴侧头吐掉口腔里让我不断反胃的血液,接着就像是终于察觉到怀里抱着什么般皱著眉松手任由那具和我一样伤痕累累的纤细躯体顺应地心引力的召唤,碰的一声和潮湿的泥土地来个亲密接触。

然而就在我抬起手打算用袖子抹去脸上沾染到的血汙时,一声低沉宛如困兽的哀嚎吸引了我的注意。

萨特,那个打从加入到分开只来得及在记忆里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印记,回归后更因为异化者身分而除了最初的头几天有说上几句之外就再也没有更进一步接触的陌生伙伴,此时正瞠大了那双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觉得相当稀罕的双色瞳孔,在……阿布跟长山的压制下死死瞪着我不断挣扎。

低头瞥了眼脚边那个原先同样属于伙伴,但由于病毒感染同化失败而被我视为必须清除的目标,现在正僵硬地躺在地上面色灰败,死到不能再死的女孩,我对于他的反应完全不觉得意外。

这不是第一次我在耗费大量时间和体力击杀了熟体狂化者后,受到那名狂化者生前的家人、伴侣或者伙伴疯狂追击,也不是第一次从那些明知道一旦转变成狂化者就只剩下你死牠活唯二个选择,又碍于情感理智束腹而无法亲自下手的旁观者们身上感受到憎恨与厌恶。

照道理来说我应该已经习惯并且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接下来应该就是默默转头离开,找个还算安全的地方清理身上的血汙和伤口,然后安静的等待痊愈再继续旅程,可这一次我却不想这么做。

即便在有意识的情况下不还手让死者家属和伙伴胖揍一顿并不能让他们的心灵得到一丝一毫安慰,也不能将我杀了牠的事实抹消,但很可能可以让我心里那份无论埋多深,总会在每一次结束杀戮恢复理智时狠狠在灵魂剐上几刀的自责稍微削弱一点。

……好吧,我必须承认那只是我的猜测,或许,仅仅只是或许可以。

将视线由远处近乎疯狂的萨特身上缓缓往旁边挪动,从面无表情的阿布到虽然眼底写满不忍的长山,最后重新和冬琅那双我一直觉得很漂亮的眸子对上。

呵……呸!勾起嘴角冷冷笑了一声,我偏头甩开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用多少力气的手,同时朝旁边吐了口混杂著污血的唾沫。怎么?怕了?

嘲讽意味浓厚的短短四个字,非常完美的将那颗因为刚才看见的东西而紧紧揪成一团的心隐藏起来。

隐隐的防备、警戒、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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