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身为都市人的我对犰狳并不陌生,可那毕竟只局限於动物园那仅能从厚厚的强化玻璃外往内窥视的一方小天地里,於是第一次有机会和过去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犰狳的我理应感到激动和兴奋-激动是有的,但这建立在对于初次遇见的野生动物的警惕和防备,而非预想中的愉悅期待。

查觉到情况不对下意识转身想要看清楚车外情况的我一转过头,就隐约听见关节转动时由于紧张导致肌肉和关节过度僵硬而发出的咯吱声。

接着,犰狳那放大了数倍的模样就出现在我并不宽广的视线中。

倒三角的脑袋足有一个成年人手臂长,如同盔甲般披覆其上的鳞甲近看才发现那并非先前以为的焦油色,而是一种更接近于深褐的颜色,只不过包裹住身躯的鳞甲因为黑雨的关系覆上一层油光水亮的外膜,才让我第一眼误以为眼前的是一只有著黑色鳞甲的犰狳。

此时那只犰狳正用那双绿豆眼啾著车窗,试图透过贴了一层隔热纸的玻璃看清楚车内有没有装着什么足以吸引牠的东西-我无比庆幸当初这辆车子在改装的时候有特意要求贴上深色的反光隔热纸。

虽然其中一扇车门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被损毁,但那一侧后来在维修时被人用一整片不透风的钢板封死,所以我能够拍胸腑打包票犰狳那算不上好的眼力就算瞪穿了眼也看不见车内的情况。

和担心被看见然后几爪子拆开被嚼吧嚼吧吃了相比之下,我更想知道拥有强大嗅觉能力的牠是否能够隔着金属车壳嗅闻到像沙丁鱼般挤在车子里祈祷牠快点离开的我们的气味。

事实证明车子的金属车壳密闭性还算不错,起码除开为了避免大家被活活闷死而摇下的车窗缝隙外,其他地方完全没有漏风,这点从牠来来回回绕着车子兜了好几圈,最后只在车窗附近徘徊就能够得到证实。

於是我们和犰狳之间奇怪的拉锯战就这么展开……才怪,在现在这个许多物种都或多或少和过去有所差异的世界里,就算没有天敌也不代表能够很轻松就填饱肚子的世界,谁都不愿意花时间去研究一个闻上去不怎么合胃口,舔起来跟石头差不多的怪东西。

然而这只犰狳的好奇心显然稍微重了些,花了比我预计中还要长的时间才放弃继续试图扒开车窗隙缝的想法,转而继续翻找黑色土壤下方的食物,在所有人紧张的视线中扭著大屁股一晃一晃的朝雨云移动的方向离开。

可惜就算这大家伙不再盯着我们直转悠,短时间内只要雨不停止,我们一行六个人还是只能待在车子里哪都不能去。

原先预计还会下个几天的黑雨意外的只持续了不到一天,在凌晨东边天际露出曙光的那一刻,始终没有睡着的我第一个察觉到雨将要停止的讯息。

有一句话我忘了是在哪里听见的,大意就是说坏事通常都是接二连三,让人摔到谷底后才会慢慢好转,这点我早在无数次的亲身体验中确认无误,而现在显然这个团队刚好处於低潮期,因为雨是停了,我们也终于离开车子继续朝东边赶路,但原本始终靠著自己的脚跟著队伍的希莉,现在正如同一个大型人形玩偶被阿布背在背上,完全陷入高烧昏迷状态。

希莉生病了。

这个消息就像一颗从天而降的炸弹,轰的一声炸的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懵住,好一会反应不过来。

唔……不对,我一开始也被吓了一跳,但在确定了她的确出现发病症状后,心底小小的窃喜反倒让我成为团队中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虽然生了病不见得就一定会成为异化者,可当这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时,要我好心的相信她会是那百分之五的幸运儿是绝对不可能的。

成为一名新生异化者的教育者对我而言是个多么值得期待的好消息,我相信就连冬琅也不可能理解。

这让我想起当初第一次重病初癒,整个人由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异化者的一员而直接撞进一名领异者的地盘,然后被她用超高的热情挽留了整整两周,接着又因为教育期结束而被打出去的那段日子,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是因为那女人的确是个很好的导师,将属于游异该明白的、领异该遵守的一切全都教的巨细靡遗,连在未来遇到新生异化者该做的全都教了个遍;痛是因为由于部分记忆缺失而感到恐慌的我才刚为了碰上"好人"而感到安心,还没真正适应病变后增强的五感就又被一脚踹出去,当时我整整有好几个礼拜吃不好睡不着,成天为了点风吹草动就紧张的跟个什么似的,差一点没变成神经病。

花了不少时间累积了经验之后,我才明白那名领异者为什么前后态度会有那么大的改变,也终于理解她其实已经看在我是她带出来的份上手下留情了许多,否则当初被赶走的时候不会只是被踹了几脚,而是身上肯定会留下几道"毕业"的痕迹,运气再差点甚至很可能得留下一条胳膊或者几根脚趾。

从头到尾她除了教岛我基础生存技能以及那些不成文条规之外,内容全都绕着"正常人类非常危险"这个议题打转,经过之后数百次的冲突洗礼的我每每回想当初被一脚踹出去的画面倒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留下胳膊或者脚趾当作"学费",毕竟正常人类这种族真正恐怖的地方正是那颗脑袋以及处於困境总能找到一种存活方法的坚韧,反倒是进化后的动植物只剩下一个虚有其表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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