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把儿子抱在怀里逗弄一阵,“本来你刚刚生产,我该陪你的。可是梁瑞民这老东西,却非要请我去他梁家看看。他家有什么好看的?许是他知道我要检地,先要请我过去,好手下留情。”
洪四妹笑的却十分古怪,她接过孩子,用手一推“你啊,快去。我敢打赌,你这次去,肯定是有好事。”
惠州面见吴桂芳时,李炎卿曾探了个消息回来。如今新君登基,万民欢腾,朝廷里自是众正盈朝,一片太平景象。不过以上这些这是对普通百姓说的,朝廷大员看的内部版本,则有些出入。
朝廷上固然是气象一新,但这不代表问题不存在。如今太仓空虚,国用不足。天子登基后,冯保献银七十余万两,让万岁大为欢喜,重重嘉奖了一番。不过这笔钱是直入内帑的,太仓并没见到。
眼下地方上还好一些,京师里的文武大员已经长期欠俸,成国公朱希忠,都已经提出用宫中的藏品,来抵自己的薪俸,可知拖欠之巨。月港开海之议,一方面是为了平息倭乱,让百姓不至于出海为盗,另一方面,也是看中了开海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希望靠抽分课税,弥补一下不足。
不过向来朝廷里就有开源派和节流派,也有一些人认为,朝廷国用不足,是因为糜费太巨。皇帝为万民主宰,应该削减开支,再削减一部分宗室禄米,这样就能把钱省出来。而不能总想着去开拓财源,与民争利。
开源派则认为不但要开海贸易。也要重新检地,将隐寄的田产丁口挖掘出来。将朝廷丢失的田丁亩税一一收缴,增加国用。这两派里,高拱相对中庸,他既支持开海,也支持应该削减宗室开支,减少宫廷用度。并且提议改漕为海,减少粮食运转中的损耗,可以看做是有限度的节流派。
而张居正则是属于开源派的后台老板,现在高喊开源派的那些人。大多是他的门生子弟,这事是谁在后面授意,大家看的明白。李炎卿既然以张家未来女婿自居,这事上必须紧密配合岳父脚步。
如果是敷衍了事的,这时只要把吏员派下去,随便转几圈回来也就是了。可是他真想把这事做成,已经在衙门里放出话去,要挑选精明强干的吏员,跟着自己下乡去检查田地丁口。重新编制白册。
走漏风声这事他倒不在乎,甚至他从某种程度上,希望那些宗族做出点反应来。自己手上这三百兵不是吃素的,只要他们敢拿起锄头动武。自己的两个步兵局一个火器局就可以杀过去平叛。到时候把他们搞成白莲贼,自己还能得个大大的战功。
这梁瑞民在县衙广有耳目,听到这消息不奇怪。他请自己。难道是事先想疏通好关系,到时候对他手下留情?不过这老头不以田地为本业。犯的上这么急么?
他以往与梁瑞民往来,都是在香山县城内。梁家乡下老家,倒是第一次去。只见青瓦白墙,门楼巍峨,倒是很有点那些世家老宅的气息。只是他知道梁瑞民根基,无非一个胆大手黑的爆发户,这房子多半也是仿着那些真正世家的房子建的,不过仿的也算用心。
等到进了院子里,却见那梁满仓赤着上身来到面前磕头下跪道:“学生梁满仓,跟大老爷磕头了。”
李炎卿急忙用手搀扶道:“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乃是中了秀才的,也就是个斯文人。不能再这么打扮了,实在是失了读书人的体统。再说你有秀才功名,见本官可以不跪,何必施此大礼?”
梁满仓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一笑“这个……实在是那秀才的衣服穿着太拘谨,耍弄枪棒时也不方便,不如这样爽利。再说了,我本就是个好练刀枪,懒看文章的,让我当秀才也是受罪。您是我的恩公,没您的话,哪有我的功名。不管我以后中了状元还是啥,见了您还是得跪,否则妈祖娘娘也不饶的。”
梁瑞民一旁骂道:“你这小畜生,口气还真不小。就冲你这模样,还想中状元?只要你这秀才功名不被革掉,就算咱家祖坟冒烟。大老爷,您别跟这混货生气,跟我来。”
众人边走边看,见这梁宅本家修的十分气派,不但围墙高大,四周还有望楼,又有几座箭塔,俨然是个小型要塞。而房子飞檐斗拱,还有无数叫不上名字的奇花异草,风景倒是出奇的雅致。
“老夫那儿媳最喜欢花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就是来魁,又偏宠她。所以这些年从各处搜罗奇花异草遍植此地,大老爷看看,可还入眼?”
“梁翁这家宅匠心独具,本官自到任以来,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的一处所在。”
“您喜欢就好,咱们今天赏景饮酒,还能多喝几杯。”
见梁瑞民不说正事,李炎卿也耐住性子,两人连喝数杯,梁瑞民才道:“大老爷,今天把您请来,实际是有件心腹事要向您当面禀报。这城里的商人,可是又有点不安分了。”
如今香山的经济发展有些畸形,传统的农业日渐边缘化,而商业收入成了香山的主要经济支柱,这也导致商人渐渐不满足于自己的社会地位,想要与官府别别苗头。
只是单丝不线,孤树不林。这些商人想要与官府作对,自己首先就得有个组织。商会的筹建,就是迫在眉睫之事。不过这事办的甚是隐秘,只有几路大商人秘密联系,怕的就是官府预先得到消息,坏了大事。
梁瑞民一来自己就是大商家,二来又是本地一霸,做这个事,永远绕不过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