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所有的多愁善感与不安愧疚的心理,体现在旁人身上倒是可以,但却独独不能体现在他身上才是,若不然,一国之帝若有了不安与愧疚的心理,便容易有了软肋,受这种心境所拖累。
“顾太傅已亡,皇上再说这些已无意义。且妾身认为,皇上对顾太傅已是手下留情,也算仁至义尽了,皇上如今,不必太过介怀了。”
她默了片刻,才低沉宽慰。
平乐王神微动,缓缓朝叶槿点头,虽面色仍是有些陈杂起伏,但却未再言话。
叶槿仍是仔细将他打量,知他心中仍有不平,只是有些事,并非她能全然劝说,这其中的所有矛盾与愧疚,懊恼与狠心,也只有他自己独自消化了,没能帮得了他,也没人能替代得了他。
毕竟,身为帝王,总还是要失去很多东西,放弃很多东西的,他既是选择了这条路,便注定要尝尽人世的所有悲欢的。
心思至此,叶嫤终是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再度沉默了下来,却是不久,眼风便突然扫到那满身官袍的楚凌轩突然从他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并一路往前而来,最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站定在了玉阶下。
叶嫤眉头微蹙,正眼凝他,不知他此行何意。
却是这时,楚凌轩突然朝她与平乐王低沉沉的唤,“皇上,皇后娘娘,微臣有话,想与皇上和皇后娘娘说。”
当众之下,他开口便是这话,且目光极沉极沉,脸色也是阴郁得有些异常,整个人身上似是染上了一层发自骨子里的霜意与冷冽。
叶嫤心口蓦地一紧,一道道无奈之感越发在心底升腾上涌。
这时,平乐王已敛却了面上的所有复杂之色,平静自若的道:“万家侯想说什么?”若是细听,不难听出他这语气里染着半分意味深长的威胁。
阶下的楚凌轩毫无惧意,仅稍稍将手中的酒杯举高了半许,先朝平乐王道:“皇上今日的圣旨,微臣已接下,说来,皇上对微臣,的确是大费心思了,微臣感激不尽,趁此机会,微臣谢皇上给微臣的所有安排,微臣,敬皇上一杯。”
他嗓音极大,语气也不卑不亢,却是这话一出,越是惹得满殿之人惊诧,不知自家帝王今日究竟给楚凌轩这京都出了名的浪荡子下了什么旨意。
平乐王则满目幽远,扫楚凌轩片刻,便朝楚凌轩举杯而起,敛神收心的淡笑,“难得万家候专程上前来谢恩,朕心宽悦,你敬的这杯酒,朕自然接下,只是你光顾着谢恩倒是不成,待入了衡阳封地了,定得好生作为,造福衡阳百姓才是,莫要辜负朕……与皇后的期望。”
楚凌轩脸色越发沉下,奈何这回,他情绪并未如寻常那般毫无控制的发泄,反而仅是沉默片刻,便低沉回话,“皇上之言,微臣记下了,微臣在衡阳也定会有所作为,今后定让皇上与皇后娘娘刮目相看,也望皇上能良心发现,善待众人,做个让人敬仰的明君,而不是做个滥用职权欺压百姓的恶匪。”
说完,不待平乐王反应,便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瞬时,在场群臣脸色青白,震撼不已,皆觉楚凌轩定是不要命了,当众之下竟敢说出这些大不敬的话来,看来该是死路一条了。
众人心思皆是通明,也认定楚凌轩定要倒大霉,奈何片刻之后,平乐王仅是勾唇而笑,仍未与他计较,仅淡漠的将他再度扫了一眼,便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仅道,“朕之志愿,也是当个明君,是以这点,无需万家候来提醒。且去往衡阳之途,山高路远,万家候出发后,旅途之上,也得一切小心才是。”
他语气温和,像是在大度的宽慰。
楚凌轩冷盯他一眼,点了头,面色仍是清冷异常,眼底深处的不屑与抵触之感,也是丝毫未掩。
他也并未再朝平乐王出声,也不曾退回座位坐定,反倒是再度让宫奴为他手中的酒杯满上了酒,这才抬头朝叶嫤望来,凝了片刻,低沉道:“今日是皇后娘娘晋升之宴,微臣还未当面祝福皇后娘娘,此番也借此机会,祝皇后娘娘能坐稳这皇后的位置,长居久安,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叶嫤暗自深吸一口气,深眼凝他,面色也越发变得复杂。
楚凌轩如今的心境,她自能猜到,他如今能说出这些话来,便不止是生气懊恼这么简单了,他应该是真正的失望,甚至,真正的要放弃了。
毕竟,依照他往常之性,他定也容易自欺欺人的死缠烂打,绝不会像此际这般说出这些满是针尖的话来。
“万家侯!你怎能如此口出狂言,竟敢在皇上与皇后娘娘面前如此……”
却是这时,不待叶嫤出声回话,在旁终是有看不惯的朝臣大声提醒。
奈何不待那位朝臣的话说完,楚凌轩蓦地回头朝那出声的朝臣望去,毫不客气的扯声打断,“本侯与皇后娘娘说话,何时轮到你这老匹夫插嘴了?”
那言话的朝臣顿时噎住后话,气得脸色发红发青。
在场的其余朝臣也是满面的惊诧与不悦,当即纷纷出言斥责楚凌轩。
奈何楚凌轩仍是笔直而站,丝毫不惧,像是浑然未将在场之人放于眼里。
叶嫤再度暗叹一声,思绪微转,正要出声为他委婉解围,却是到嘴的话还未说出,突然,殿外突然有宫奴小跑进来,一路跑至平乐王身边,极低极低的道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