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尉迟老将军一时语塞,其实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内情的人,只是当年的太子已是天子,当年的事也只能埋在尘埃里了。
他看向周邈,“我也敬佩周侍郎的为人,下场确实凄惨,可若他活过来,问他这辈子可有后悔过保家卫国,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后悔,说起来你的眉眼还与他有几分相似呢。”
周邈脸上的哀凉的笑意更重了。
“大庆太平了十几年,近来东南恐有战事,军中那帮人过惯了顺遂日子,都半废了,我也是急啊,好容易看见个好苗子,我就……嗐,人各有志,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若是哪一日你想通了,可来我府上寻我。”
周邈向尉迟庆德拱手,“多谢将军抬举,若无其他事,周某便告退了。”
尉迟庆德摆摆手,周邈立即回身朝反方向走,此时他脑子里只回响着一句话:东南恐有战事。
这十年来,周邈一直致力于大庆朝的漕运、盐铁业和钱庄赌坊等,后逐渐渗透进朝廷,唯有一块漏了,那便是兵部。
这些年庆朝边境太平,他压根没往那儿想,可方才尉迟将军提到东南恐有战事,若真起战事,那大庆恐要变天!
思及此,他头皮发麻,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派人去打听东南边境的情形。
“咳咳咳,那……那不是尉迟老将军么?萧大人可要去拜会?”
右前方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周邈的思路,他抬眼望去,对面两人也正好望过来。
着玄色流云暗纹锦袍的是户部侍郎萧尘,也即周邈伯父的私生子,他的堂兄,随母姓萧。周邈是在十三岁回祖宅时遇见他的,明面上,二人并无联系,所以见着了也当作不认得。
至于他身边跟着的一青衣男子,便是换脸之后的苏辙,不,应当叫苏淳。
这也是他换脸之后,周邈头回见他,与先前眉眼精致的脸孔不同,换的这张脸太平淡了,平淡到丢进人堆里便寻不见。
不过,这样很好!
二人没同周邈打招呼,周邈也假作不认得,与他们错身而过。
再往前几步,忽见一道嫩绿色的倩影,周邈脚下一顿,立即转身想往别处去。
“周公子,”陈嬿婉叫住他。
周邈不得不回转过身,淡道:“何事?”
“公子可喜欢划船?朱家园子里有个湖,可泛舟,方才我见卿月去了,我……我不会划船,想邀公子同去,”陈嬿婉紧揪着帕子,呼吸都不稳了。
其实泛舟自有小厮,哪用得着客人亲自动手。
周邈听说江卿月去了,便不再推辞,对陈嬿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先行。
陈嬿婉微松了口气。
……
却说江卿月,她走出马场后见无人了才轻轻撩起袖子,右手还好些,只是发红,左手手掌已然破皮,一道极浅的血痕横在掌心。
“啊呀!”绿浓惊呼:“小姐您受伤了?”她立即拉过江卿月的手来看,而后抽出自己的帕子为她包扎,“小姐您受伤了怎的不说,奴婢看您一切完好,还以为您没什么事儿呢。”
江卿月笑了笑,“本就没什么事儿,不过擦破点皮。”
“话说起来,方才那与您打马球的不是小安子么?他怎会到这儿来,还装作不认得您?”其实绿浓跟在江卿月身边久了,也隐约猜到周邈身份不凡,所以她并不十分惊讶。
“大约怕我戳穿他是我江家的奴才吧,”江卿月笑笑,与绿浓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她们便到了湖边,这湖引的是绿沙河的活水,湖面开阔,有江府整个东苑那般宽阔,湖岸三面栽柳树,冬天里柳叶掉光了,只有干枯的柳条轻摆。
湖面上的寒风吹来,侵肌裂骨,江卿月冻得牙齿打颤,却仍道:“绿浓,上竹排!”
她最喜欢泛舟,且尤其喜欢自己撑船。
“江大小姐也来泛舟?”身后忽传来熟悉的声音,江卿月回头,便见不远处走来一着镶金丝猴皮藏青色锦袍的男子,那富贵悠闲的模样,江卿月险些没认出是温青伦。
“是温公子啊,听说你今年秋闱中了进士,直接提拔进了户部,跟了翊王爷后你可真是平步青云了!”江卿月冷嘲。
“那还得多谢小姐把我赶出江府。”
江卿月脸色微变,她当初确实没想到他能攀上翊王,若早知道,她一定想法子把他送进刑部大狱蹲几年,这个人太可怕了,让他上位,将来贻害无穷。
不过,江卿月嘴上不认输,她回敬道:“只可惜你主子如今已失了宠。”
“世事无常,一时西风压倒东风而已,”温青伦高声道。
“是一时还是一世,可还说不准,”江卿月微微一笑。
有小厮见温青伦和江卿月站在湖边许久,以为他们要坐竹排,于是解了缆绳,跳上竹排,“小姐,公子,上来吧,小的来撑船。”
江卿月不想再同他多说,冒着冷风携绿浓一起上了竹排。
她以为温青伦恨自己,绝不会跟上船来,然而她错了,他竟不要脸地上了船,还吩咐那小厮:“撑船!”
“温公子,你想让人看我们的笑话么?”江卿月回头,冷声质问。
旁的男女共渡不一定招来闲话,可她和温青伦同船定会被编排。
“怕什么,外头关于你我的传闻沸沸扬扬,江大小姐毁了温某的名声,温某回敬你一回,怎么就不能了呢?”
“停船,停船!”江卿月急声喝道。
那小厮立在船尾,不明所以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