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秋暝居外几棵梧桐树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直叉着天,花圃里的桂花却开得正盛,满园芬芳。
近来江卿月的米铺生意红火得很,饭桌上已经被祖母和她父亲夸赞了好几回,都说她把绸缎铺改成米粮铺有眼光。
而夸赞她就相当于奚落江正伦,江正伦脸热,然而也不敢再作什么幺蛾子。
江卿月近来的日子过得尤其舒坦,唯一不舒坦的是,她发现周邈愈来愈频繁地出现在她身边,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仿佛在监视她的一切。
江卿月只觉毛骨悚然,她把他唤来,训斥他:“小安子,你平日很闲么?为何我总发觉你在看我?”
周邈总是笑着回她:“小姐,您看错了吧?”
“呵!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了?那方才我去荟芳园,你怎么也在那儿,昨儿我跟秦家小姐出门放纸鸢,我也看见你了,还有几日前……我不喜欢你跟着我,你明白么?”
“我只是怕小姐出事,”周邈道。
虽说翊王近来并无动作,可万一他再派人来刺杀江卿月,他不在身边,她有个好歹可怎么说是好?
而且,他也发现自己变得不可理喻了,他不能忍受江卿月离开他的目光太久,不然他便会焦躁不安,他怕她出事,怕她不理他,也怕她同旁的男子说话。
有一回,她见她与门房福伯相谈甚欢,他竟然心里酸涩,想揍福伯一顿,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问话无疾而终,江卿月挥手让他回去,并严肃命令他绝不能再跟踪她了。
周邈口上应着是,转眼又继续跟踪她,只是做得比以往更隐蔽。
眨眼便到了九月下旬,一直以为晋王有意纳江卿月为侧妃的老太太,这几个月了也没等来晋王府的消息,于是着手给江卿月张罗婚事。
某一日,江卿月被老太太传去春暖阁,她一进门便知道自己羊入虎口了。
老太太的老姐妹乔氏和她儿媳妇儿坐在右下首,都是吃斋念佛的,手里拿着珠串,拨拉念珠的声响都跟老太太同步。
她们见着江卿月便激动地叫人过去,拉着她的小手说:“老太太,你嫡孙女儿生得真标志,打我这双眼里过的年轻姑娘不下二百个,没一个有你这孙女半分的灵光,你这是藏着宝呢!往日来你家你也不带出来让我们见见!”
“可不是,小名是叫月儿吧,月儿啊,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五月才满的十七,”江卿月扯着嘴角强颜欢笑,她要知道是这场面,方才就称病不来了。
“那可真是巧了,我家誉儿也是五月的生辰,今年刚满十八,誉儿,快来同你表妹见礼啊!”那妇人朝对面招手。
江卿月回头看,好一个儒雅清隽的公子!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江卿月都对书生气质的公子很有眼缘,所以回头的那一刻她确实被惊艳了。
“见过表妹,”乔誉朝江卿月拱手。
江卿月蹲身回礼。
屋里鸦雀无声,两妇人留心着乔誉的神色,见他微垂下眸子,嘴角又有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便知道眼前这位姑娘合他心意了。
老太太则盯着江卿月瞧,见她面有惊艳之色,便知眼前这个准了!
于是,两边一拍即合,说要去院里看桂花,不多时便走得没影儿了。
江卿月也想跟去,老太太却让她留在屋里陪客人说说话,于是,江卿月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江卿月尴尬地坐在那位公子对面,不知这话头该怎么起。
虽然这人长相很对她胃口,可她没有半分春心萌动,只将他看作弟弟,她怎会对弟弟动心呢?
上辈子受伤太深,这辈子她大概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了。
“表妹平日看什么书?”那头先开口了,说话的声口同人一般温润。
“我——”
一个字没说完,忽而外头传来绿浓的喊声:“小姐……小姐,不好了!”
“您稍待,我先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江卿月立即起身走出去,便见绿浓被两个婆子拦着。
“小姐,院里走水了!”
“什么?”江卿月蹙眉,“我得去看看,孙妈妈,您去通知祖母就说我先回去了,屋里的客人你去招呼一下。”
孙妈妈知道这主仆两个鬼主意多,她压根不信,于是拦住江卿月,“走水了让奴婢小厮们去灭火就是了,小姐您不必去。”
“我怎能不去呢?那可是我的屋子啊!”江卿月不由分说地拉着绿浓的手便跑,一口气跑出了春暖阁,只剩孙妈妈在原地叹息。
跑出去老远,确定没人追来,江卿月才吁出一口气,慢下步子,“绿浓,不会真走水了吧?”
“小姐安心,没走水,是小安子发觉老太太要给您说合人家,让奴婢把你喊出来的,”绿浓俏皮道,她知道自己小姐没嫁人的心思,被安排与男子会面,必定烦得很。
江卿月嘿嘿一笑,故意逗她,“你不该把我叫出来的,方才那位公子仪表堂堂,谈吐不凡!”
话音才落,江卿月的目光便对上檐下芭蕉树旁伫立的周邈。
他一双深邃的凤眸就那般冷冷盯着她,腮帮子鼓鼓的。
下一刻,他绕过芭蕉树走上石阶,背着手走过来,那威压的气势,令江卿月和绿浓都浑身一震,不禁后退了一步。
他命令江卿月道:“小姐,请您跟我过来,我有话要同您说。”
“小……小姐?”绿浓担忧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