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虽新婚燕尔,可惜他无清闲命,负监国之任,平常本就事务繁忙,加上如今北庭又起战事,每日里光军报及各地为应备军情而发来的奏报,叠在案头上便有半个人高了。用新任王妃的话说,别说婚假,便是照常的上下班也不可能。新婚第三天,陪新妇回门过之后,白天里,绣春已经基本不大可能见得到他的面了,而且,还有越来越晚归的架势。好在绣春性子并不黏人,且不管他回来多晚,都必定会等着他。有时忍不住,心中恼火了,最多也就抱怨几句而已,该怎样还是怎样。萧琅心疼她等得辛苦,苦于自己一时无法脱卸监国重任,便叫她不必等,自己早些歇了便可。绣春自然知道他心疼自己,抱怨归抱怨,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口头答应,实则每回,即便她先上床了,也仍都醒着在等他。只有等到他回来了,她这才会安心,陪他一道睡下。

他忙于他的国事,白天里,绣春其实也有许多自己的事要做。

王府里人口虽简单,但熟悉繁缛皇家和王府仪制以及接下来不可避免的日常交际,这些事,还是占去了她许多的精力。这不但关系到她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亲王王妃,而且也关系到魏王的脸面,绣春自然万分重视。她出身平民,刚入王府,对这方面自然不怎么上手,好在边上有方姑姑提点着,诸事应付起来,很快便游刃有余。

先前得知魏王婚讯的时候,方姑姑便曾对萧琅建议,说可以派自己提前到王妃的母家,对她进行这方面的一些教导,免得她日后忙中出错。这在她看来,十分必要。自然,她也是出于好意,觉得这无论对王府,还是对王妃本人来说,都是有利无弊之举,只是当时并未得魏王应允,这才作罢而已。现在见王妃谨慎敏慧,对自己这个王府的老人,并未抱打压之态,反而处处礼敬。像她这样的明白人,自然清楚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还是魏王的心头之人、王府正娶的王妃?所以很快便也放下心中芥蒂,全心全意地助这个平民王妃上位。

绣春除了忙“王妃”之事,现在其实也并未因为嫁人而撒手不管金药堂了。祖父的健康最近虽稳定了些,但精力毕竟不济。她虽不方便经常回陈家,但每隔几天,管事便会到王府来求见王妃一趟,向她汇报一些重要的事体。

这事,萧琅一早就知道,并且应允了的,所以绣春做起事来,自然也无任何掣肘。禊赏堂里甚至专门为王妃多设了一张桌案,晚上殿下没回来前,王妃在禊赏堂里埋首桌案自顾忙碌的场景,兰香等人已经见惯不怪。但有一件事,她们还不晓得,昨晚殿下为这个,吃醋了,和王妃闹了点小情绪。自然了,这是新婚夫妇之间的小秘密,旁人自然无从知晓。

事情是这样的。

金药堂去年底,因大婚而被推迟了的各地门面报账,现在正在补。这几天里,陈家的管事也来得频繁,送过来让她过目的账本在桌上堆了几叠。然后昨晚,恰魏王破天荒地归家早了些,连衣衫都没换,找她到了禊赏堂时,她还正忙着在对账。

先前每次,等到萧琅回家的时候,绣春一般都已经做完自己的事了,他一回,她立刻就会陪他,或吃点夜宵,或安排他上药。即便手头的事没完,她也是立刻起身,一直以他的事为先。

最近,他的腿脚渐渐有些恢复了,不必每天泡药,改两天一次便可,昨天已经上过药了。见他今天这么早竟回了,绣春显得有些惊讶,问了几句,得知他已经用过饭了,点了下头,随即为难地请求,说自己手头就一点事了,可否让她先做完。他若是累,可以先回去歇下,她一好,马上就回房。

魏王殿下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忙碌?立刻满口子地答应,让她继续,自己在这里等便是。绣春朝他一笑,道了声谢。

一开始,他歪在那张贵妃榻上看她,见她忙着飞快打算盘、记数字,且许久过去,始终目不斜视,连一眼都没看向自己,渐觉无趣,从侧旁抽了本书看,也觉无聊,半晌都没翻一页,干脆起身,挪到了她近旁靠过去,见摊开的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蝇头大小的满页数字,刚伸手过去要翻,她忽然短促地道:“别动!别给我弄乱了!”

她说这话时,头还是低着的,没看他半眼。

殿下心里忽然有点吃味了,咳了声,道:“要不要我帮你?”

“类目很多,你不熟悉,帮不了大忙,还是我自己来,心里有数。”

“那……你继续忙,我回房里等你?”

绣春嗯了一声,头还是没抬。

殿下心里头的那点吃味已经变成了受伤,再看了忙碌的她一眼,转身默默走了。

他回了边上的卧房,沐浴过后换了衣衫,在房里等啊等啊,怕她上床被窝里冰,自己先钻进去,和熏笼一道捂热了,一直等到亥时初了,中间打发人不知道去看过多少回,都说王妃还在忙。皱了下眉,想了下,起身去膳茶房。知道她平时爱喝蜂蜜红枣茶,便亲自冲了一壶热腾腾的茶,自己尝了一口,甜蜜蜜的,又拣了几样精致点心,在兰芝和一干侍女们诧异至极的目光注视之下,端了往禊赏堂去。

绣春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头,道:“我快好了。”

殿下把茶盘送到了桌前,笑着道:“绣春,你忙了一晚上,累了吧?先歇一下,喝口蜂蜜茶,吃块点心。是我亲自……”

“我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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