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州的冬天似乎每天都是在下雪,轻飘飘的雪就像是数不清的羽毛从天而落,静静地躺在地上,仿佛铺就成了一大块白色的绒毯,然而,这绒毯却是冰凉的,脚踩在上面,既暖不了人的脚底心,也没有软软揉揉的触感,是那么的冷硬,让人无法亲近。
夷州闹市之外的一隅,北夷宰相阿完俨的相府静静座落着,门前整洁干净,朱红色的大门,高挂的灯笼,两头石狮子面对着相府门前的街道,气势威严。
就在这个相府最偏僻的一座小小院落里,一六岁的女童,正握着一截树枝,单脚在雪地上一下一下地跳跃着,一会儿单脚跳,一会儿双脚跳,在那片平整的雪地上落下了一个又一个小而巧的脚印,周而复始的动作,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既安静又有耐心,明明该厌烦的,那女童却是在嘴角噙着一抹笑,看起来对此乐此不疲着。
一旁的常青树下站着一个婢女,穿着北夷人特有的服饰,大而厚的高领绒衣,身上裹着粗糙的腰带,两条黑而长的麻花辫垂着,戴一顶尖头小帽,看着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模样,稚嫩而富有朝气,只是那张微微带红的脸上挂满了焦急,不时地偷偷拿眼打量着一边的房间,像是要透过那紧闭的房门,看到里面的情形。
女童注意到了婢女脸上的焦虑,年纪虽幼,心思却也敏感,她想起了刚刚黑着脸怒气冲冲把自己娘亲拽进屋里的父亲,好看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嘴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也悄然地退了下去。
女童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婢女,稚嫩的声音:“小小……”
婢女一听小主人叫自己,忙回过头来,耐着性子笑道:“怎么了,小姐?”
女童不跳了,手微微地握紧了手中的树枝:“我想去找娘,爹爹怎么还不出来?”
“小姐……”
婢女察觉到了小主人脸上的担忧,正想说些什么话让她放心,却听得紧闭的房门里突然传出一个骇人的声响,紧接着,一声又一声,像是有什么被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好似又有什么被东西被推到了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刺耳非常,哪怕他们隔着点距离,依旧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女童的身体一个哆嗦,被吓到了。
小小察觉不好,也顾不得什么,就往房间的方向跑去。
然而,才刚到门口,要壮着胆子推门进去时,那紧闭的房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阴鸷的眼神仿佛要杀人一般,就站在面前,骇得小小一跳,不禁向后一退,被那慑人的气势逼得跌坐在了地上。
阿完俨却是连看都不看小小一眼,而是微侧过头,对着屋内说道:“柳韫,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言毕,也不听屋里的回话,阿完俨就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甚至,在经过院落中呆呆站着的女童时,都不曾有片刻的停留。
“爹爹……”
女童不解地在后面唤他。
他的身体一僵,回头,愣愣地望了她一眼,冰冷的话语,如冰锥一般穿进了孩子的心里:“我不是你爹爹,你娘那样的女人——”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说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了,垂放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拳,隐忍着,又是一声冷哼,便扭头走掉了。
小小跌坐在地上,看着男主人毫无留恋地走掉的身影,原本微微红润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了起来,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站了起来,进了屋。
原本整洁干净的房间已经狼狈不堪,摔碎的茶盏,翻倒的桌椅,还有那凌乱的被撕得碎裂不堪的衣服布料,以及床上的那个,双眼空洞地坐着,面容憔悴而悲戚的女子。
“夫人……”
小小吃了一惊,忙走过去,扯过了床上的被子,把她的那残留着污秽跟吻痕的身体包裹住,在碰触到她身体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那具僵硬的身体的微微的颤抖。
那颤抖,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颤栗以及绝望。
小小看着柳韫那副样子,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夫人,夫人,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好吗?”
柳韫的眼中水光盈盈,却硬是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的唇抿得紧紧的,双手紧紧地拽紧了身上的被褥,喉头一动,有哽咽声,却是半点哭声都没有。
小小简直难受至极:“夫人,别这样,哭一哭吧……”
对方仍旧没有哭,倔强地,不流露出一丝的脆弱,小小看得无奈,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哽咽:“怎么,怎么会这样呢?老爷他不是很爱夫人你吗?明明很爱,为什么就,就不相信你呢,夫人,夫人……”
柳韫扭过头,看了眼哭得伤心欲绝的小小,眼中流露出悲哀,自从跟着他来到了这里,经历了多少的事情,她原以为,最最信任她心疼她的人就是他,哪想到,到头来,竟是这个朝夕照顾自己起居的小小婢女。
呵呵。如此算来,我当初违抗家里,甚至不惜被父母逐出家门也要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到这里来到这么个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呢?
柳韫想及此,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身上的痛楚还是那么清晰,他刚才的粗暴,犹在眼前,那触感仍那样真切,可是,这算什么呢,最痛的,是心里啊。
“娘?”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原本该待在院落里玩的女童,此时就站在门口。
她那双灵动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