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士言快马加鞭地赶回了药柳山庄,当他看到躺在床上昏睡着的沈念琦后,心疼和愤怒交织缠绕,就像是两条蟒蛇似的紧紧缠着他,几乎让他窒息。 他艰难地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地靠近床,掀开床帐,看着床上那个面目全非,四肢瘫放的女子,第一次地,他红了眼眶。
芍药只说她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已够让他心里熬煎难受,没想到,她的脸……
柳士言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虚弱的女子,竟然就是自己从小心心念念心疼怜惜着的表妹沈念琦。
一滴泪打湿在沈念琦的脸上。
她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却不睁开,只是微动着干裂的嘴唇,轻声说道:“表哥,是你吗?”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往昔,那样的轻柔,干净,平静的语调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却硬是让柳士言听出了她心中的悲凉。
他单膝跪在床头,伸出手,颤抖着,极轻极轻地理着她额前的发,像过去一样,声音努力平稳道:“嗯。琦妹,是我,我回来了。”
沈念琦听着他那个声音,一滴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可她却努力地微笑着,维持着平静的口吻,说道:“表哥,你总算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因着那个青黛舍家舍业,一辈子不回来了。”
“怎么会不回来呢?家里不是有琦妹你吗?”
“我吗?”沈念琦静了一会儿,嗫嚅着,开口:“没被我吓着吗?”
“琦妹……”柳士言心痛地唤道,看着她脸上那条条的剑痕,心里绞痛不已。
沈念琦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却倔强地云淡风轻:“表……表哥……你知道吗?如果……呜……如果不是我手脚动弹不了,我真想一死了之。”
“琦妹,别干傻事。”
“呵,傻事?”沈念琦笑了,那笑比哭还难看:“到如今,我又能干什么傻事呢?我就是个废人,还是个丑陋的废人,我能做什么傻事呢?”
“琦妹,相信我,不管花费多少代价,我都一定……”
“表哥,杀了我。”沈念琦打断他的话,一直闭着的眼睛缓缓地睁开,清澈非常地望着他,重复道:“表哥,杀了我。”
那样平静的口吻,眼中抱着必死的决心。
“琦妹!”柳士言心里发紧,这可是他的表妹啊,从小呵护在掌心疼着宠着的表妹,怎么会变得如今这样,怎么能变得如今这样!
是他的疏忽,若非他的fēng_liú不羁,若非他四处拈花惹草,若非他招了个沈如双进门,他的表妹,他的念琦,绝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柳士言自责不已,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第一次后悔莫及,痛彻心扉!
他想去牵她的手,可他不敢,他怕碰她那双无力的手,他怕碰触心底里那无法缓解的痛楚,他怕心疼淹没了自己,他怕弄疼了她,弄疼她的心,连带着,他放在她额头的手,愈发的颤抖。
沈念琦看到了他的恐惧和害怕,看到了他的痛苦和自责,却轻轻一笑:“表哥,别这样。该痛苦,该恐惧,该绝望的事情,我早在你来之前,就经历过了,替我自己,也替你。所以表哥,不要让我之前的暗无天日白费。”
“琦妹,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当年我和温婉君的婚事,你也不会离开,我们会成亲,就不会有后来的沈如双,青黛,你更不会是现在这个……”
“表哥你至今以为我会离开,是因为你和温婉君的婚事吗?”沈念琦打断她的话。
柳士言一愣。
她微扭过头,盯着床顶,轻声说道:“也难怪,我离开前就和温婉君见过面,你理所当然会以为是温婉君逼走的我。”
“琦妹,难道不是吗?”
“其实,我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我就是故意。看吧,我这么坏,明明不能,却自私地想要让表哥一心一意心里只存着一个我。所以,我要你恨温婉君,故意的要你恨她,让她得不到你的爱——”
柳士言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女子,生硬的陌生感让他措手不及。
“表哥,虽然也有你的原因,但我离开的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果荣王。”
“你当时不可能认识果荣王,怎么可能……”
“就在温婉君遇到你的那一天,我也遇到了果荣王。尽管只是一面之缘,但我——”
“就因为那一面之缘,你动了心?”柳士言无可奈何地笑了:“看来那个果荣王还真是比我强啊,只……”
“不是他比你强。而是表哥你太宠我了。宠到,让我觉得表哥你绝对不会离开我。”沈念琦说着,眼中满是愧疚地看着他:“大概就是我之前活得太自私,所以才招致如今这样的下场吧。说来说去,最可怜的是温婉君,她甚至因为我背负了你的恨,一生活得那样苦,到死都没能得到表哥你的一丝关怀。那日,听芍药说起,我才知道原来我……”
“温婉君没有死。”柳士言叹了口气:“她还活着,现如今就在温家堡。”
沈念琦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似消化了这个消息似的,平静了下来,眼中还带着释然的笑意:“是吗?很好。”
柳士言静静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看到她那笑意,刚才的那份陌生感竟烟消云散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了解这个表妹,却原来不了解,而如今,他发觉自己好像是真的完全了解她了。
他的眼神渐渐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