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在一点一点变暗,仿佛受了牵引似的,上官卜原双眼中仅剩的神采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瞳孔微微涣散……
之前尽管再懊恼再悔恨,他也不曾露出如此沉寂的神色,仿佛天地无光,再也没了希望似的——随之娓娓道来的,字字秘辛。
“差不多快放暑假前,我收到家里来的电话,说是有点事情,急着让我回e城一趟。我猜可能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估计一时半会没那么快能解决,就跟孔灿交代了一声,还和往常一样给他布置了‘作业’……孔灿说要送我到机场,因为是早班机,我就不让他送了。我还跟他说,让他抓住机会,多和‘女朋友’相处——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孔灿什么也没说,只朝我笑了笑……”上官用力抽了口气,就像被锥尖刺破了心脏似的:“当时谁要是告诉我——告诉我那会是我见到孔灿的最后一面——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死也不可能……”
他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双眼低垂着,不看任何人,也仿佛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到了e城,才知道是家族里出了点乱子,可大可小,后续事情处理起来得非常谨慎——那段时间我很忙,没空跟孔灿联系,更没空检查他的作业。但我对他很放心,我知道他一定会准时把写好的东西放我邮箱里,我想着,等再过几天,有空闲了,就来看……等我有空打开邮箱,看到邮箱里他给我发的文章时,已经是他寄出邮件五天之后的事情了。”
“那是一篇小短文,描述的是对远方恋人的思念……文章不长,用词也不华丽,却真真切切地让人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浓烈情意——我很高兴,觉得孔灿这次写的是历来最好的——正巧家族里有位亲戚是办文学杂志的,我就擅自把孔灿的这篇短文打印了拿给他看。他问我能不能发表,我当然说能,又问我能不能略微修改——我想了想,觉得关系不大,也说能……”上官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皱了皱眉,心中总觉得有几分不妙:“都做了哪些修改?”
上官摇了摇头,又止住了,仿若无事般道:“改了些错别字罢了。”
“孔灿知道了?”
“嗯……因为是我推荐的原稿,我那亲戚还吩咐杂志社的编辑修改后,给我发了修正稿——同时,抄送给了孔灿——”
上官的语气中,隐隐透露出不好的苗头,我忍不住追问一句:“那孔灿是什么反应?”
上官卜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开了视线:“……他给我打电话了,却没有说话。”
我越发觉得心惊肉跳的:“你——”
“我?”一丝凄惶,仿佛从上官卜原的齿缝中渗了出来,在空气中零零落落的:“我跟他说‘恭喜’——告诉他,他的文章马上就能上杂志,被更多的人欣赏,赢得读者的称赞了……我问他,这难道不是一个作家最想要实现的梦想吗?”
病房中彻底安静了下来,明明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有种不安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越缠越紧,越想挣开,就越挣脱不开——
“他怎么说?”
半晌,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
而我,早已感觉牙齿在打冷颤,说不出话来了。
“他说,‘我不是。’”
上官阖上了双眼。
孔灿的生命,仿佛也像被挂断的电话一样,在某个深夜划上了句号。
等上官卜原意识到自己要回去b市时,“迎接”他的,却是一缸染得极红的水,一条始终没有送出去的纯白色哈达,一台静静沉睡在角落的电脑。
上官卜原弯下腰,伸手去摸了那缸血水,触手冰凉。
就像躺在里面的那个人一样。
红色的水没过了那人的大半个身子,却显得他的皮肤更白了——上官还清楚记得那天他电脑坏了,匆匆忙忙从房间里跑出来时,t恤短裤下白到透明的肤色,那般晶莹……怎么现在,却变成在水里泡发变皱的模样?
上官卜原觉得接受不了。
上官卜原这个人,看似为人温和谦让,其实对于自己决定了的事情,却非常铁血手段,想做的事,一定要达成才行——
而他,还正好就有这个实力。
震惊和难以置信是一时的,上官卜原一旦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就迅速地恢复了清明的神智——
而第一步,自然是找到“孔灿”!
这个“孔灿”,虽不再是实体,对于上官卜原这个灵媒来说,却没有丝毫难度。
当上官卜原搜遍租房内所有角落,并终于在孔灿的房间,把目光精准地对上缩在自己床上角落里的“孔灿”时,感到震惊、措手不及、匪夷所思的,并不是上官。
面对不仅一副能看见自己的样子,而且还莫名怒火冲天瞪着自己的上官卜原时,“孔灿”脸上的表情很快从震惊的状态转为愤怒,再变为厌恶——
是的,厌恶。
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来说,他拼死也要躲开,拼死也不愿再见了的人,在他鼓起今生最后一点勇气接受死亡后,居然还一脸“你犯了错”的样子瞪着自己——居然还逃不开……
居然,还得面对……
上官卜原一直在牢牢紧盯着“孔灿”。
看着那个已经死过一次的“孔灿”,极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副“你不如杀了我吧”、一副恨不得再死一次的表情——
上官卜原彻底呆滞了。
“我问我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上官说道。
也许,即使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