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进一步向我们解释孔灿是怎样的一个“怪胎”法,上官卜原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就仿佛那是一个多么有趣的秘密,而他要自己独享。
在那一笑过后,上官恢复成冷静的表情,连叙述的语气也随着心情的回落,变得平淡无奇:“我当即向房东表示愿意租房——正式地,和孔灿成为了室友。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我的这个室友很安静,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对着他的那台旧电脑,捣鼓着什么东西。他也不怎么说话,尤其面对我的时候,能不说就不说……虽然他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友好,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我特意搬出来就是为了图个清静——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他的秘密。”
稍作停顿休息,上官卜原继续往下说时,一双眼睛明亮明亮的:“那天下午,我刚从学校回到租房,才一进屋,就见他很用力地打开房门,火急火燎地冲出来——头发是凌乱的,衣服也皱巴巴,连脚上的拖鞋都只穿了一只……”上官卜原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当时第一反应还以为孔灿是被外来入侵者“怎么了”——因为他那难得没被浏海挡住的眼睛里,红通通快哭出来的样子,而皱巴巴的t恤短裤下,是常年不经太阳暴晒,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颜色……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我哪时见过他这样,也是吓了一跳。结果,他头一次主动伸手抓住我,还顶着世界末日似的惊恐表情开口向我求助——说他的电脑突然蓝屏了。”上官吁出一口气,轻笑了笑:“虚惊一场,我一边帮他处理电脑,一边还在想啊,这人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电脑突然崩溃了嘛!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还是个‘作家’。”
“作家?!”不知是谁语带惊奇地这么反问了一句。
我“听故事”已到入迷处,也没去在意。
“嗯,”上官点了下头,然后道:“虽然都是些没出版的作品,但他创作了它们,称一声‘作家’也不为过吧?我帮他把电脑弄好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检查硬盘里的那些不在——他的举动告诉我,他很在乎写作这件事情。”
耸耸肩,上官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这和我的想象又有了些出路——不管怎么说,有理想的人总是更加容易令人尊敬的,我因此对他改观了不少。而他因为修电脑的事欠了我一个人情,对我也客气、亲近了一点。”
我脑海中的孔灿,随着上官一点一滴的叙述,形象愈发饱满清晰起来。
上官卜原站着说了半天,累了似的,找了一个靠墙的椅子坐下。和之前一样,经过他一番前言铺垫,我们四个人都陷入了他和孔灿的“故事”中,皆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没人出声打扰,病房内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但也就是在这样的静谧中,半阖着眼,原本看上去像是在休憩的上官卜原,脸上却慢慢龟裂出了痛苦扭曲的表情,就仿佛他体内一直有五味掺杂的液体在翻搅沸腾,但他始终在努力忍耐着,而现在,那股略酸带涩微甜却更显苦劲的味道,已经挣脱了他的压制,开始在病房内的空气中弥漫——
几乎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了一滞。
就像突然有股重力压在心上,但又是无形的,让人挥之不去,莫可奈何。
我有些震惊地盯着上官卜原——旁人尚且受到如此影响,他这个散发出痛苦气息的本尊,又该是承受着怎样的锥心剜骨之痛?!
然而静默过后,从上官口中娓娓道出的“后续”,却并非一开始就是令人痛苦的:“孔灿那样的一个人,自然不会把自己写作的事情说给别人听,更不用说把作品拿给什么人看了……现在我机缘巧合知道了这件事,而他,也像终于找到一个出口一样,在几天后,提出希望我能帮他看看他写的好再提点感想、意见什么的——毕竟,‘读者’的观后感,对一名作家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的。我意识到,这超出了我们互不干涉的界限——但我转念一想,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若是他真有天赋,有人从旁提点的话,说不定真能成就点什么……我这才发现,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挺希望他能‘正常’一些的,像个他这年纪的普通大学生,希望他多出去走动走动,多交朋友,多点笑容——”上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恍了恍。过了一会,他才继续往下说——
“但我用错了方法。”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闭上嘴,沉默了一段时间。
他的表情很严肃,说话的语气,也古板得简直像是在自我批评。
紧接着,他却突然叹了口气。
不轻不重,但却能从中觉察出几分他的后悔。
“或者应该说,不是方法的问题——而是当时的我太不了解他了……”露出一个实实在在的苦笑,上官卜原缓缓道出了孔灿自杀的来龙去脉:“孔灿拷贝给我的看了。要说评价的话,四个字:乏善可陈。”上官吐出这四个字时,因为看上去很专业,所以愈发显得态度是冰冷的,“老实说,这和我所期待的明显有些出入……但我马上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孔灿平时除了去上课,其他时间很少出门,别说朋友了,就连邻居可能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他这样的人,获得的讯息大部分是通过文字、媒体,换句话说,他的‘世界’,至少有一半,是由别人口中的世界所拼凑出来的……举个简单的例子:就好比说国内的旅游胜地n岛,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