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眼睛正常的人来说,装瞎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才能仅凭着手里一根粗糙的树枝,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迈出更多的步子。
庞邈扶着路边的树,累得气喘吁吁。连日来他不敢停歇,夜以继日的往龙门关赶,刚刚听来往路人的谈话,前面不远处就是龙门关了。
他挪到树荫下面,背对着路,稍稍揭开蒙眼的布条,仍旧是无数的重影交织成了模糊的景象,但似乎比前一日要好一些了。
十天前为了摆脱策长殊,他摘掉布带导致叶大夫给他敷上的药膏被抹掉了不少,基本没什么效果了,只好花费更多的精力马不停蹄的赶路,来弥补视力受限制所带来的影响。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庞邈停下来,有好心人将他带到路边的树荫下。龙门关内外有不少摊贩,向过往的路人叫卖货物,还有一处简易的茶寮,供路人歇息喝茶。除此之外,最多的便是蹲在路边讨饭的乞丐,这儿是从南到北去往帝都及周边最方便的一条路,因为行人非常的多,乞丐们一天蹲下来收获不小。
而对于庞邈来说,遍布于大江南北、见识各色人等的乞丐,是他打听消息的最佳来源。
这不,他一个面生的往路边这么一戳,立刻有闲的无聊的乞丐凑上来说话。
“哎,我从前没见过你,打哪儿来的呀?咱们这儿可有规矩,不是你想在这里讨饭就能待着的。”乞丐面色不善,上下打量着新来的人,目光在他眼睛上的布多停留了一会儿,心里琢磨着个眼瞎的容易博得人们的同情,能拿到更多的钱,看来不能让人久留。
庞邈在外面闯荡过一些时日,自然能猜得出乞丐心里盘算些什么,客客气气的说道:“在外游学返京路上遭了难,所以弄成现在这副模样。兄台不必担忧,我只是在这儿休息片刻。”他从怀里摸出一只脏兮兮的钱袋,里面一共八枚铜钱,自己留了三枚,其它的尽数给了乞丐,“兄台且容我在此歇会儿吧,若有人误会了把钱给了我,我定然不会贪图半个子儿,全部给你拿去。”
他先前有了准备,把大部分从策长殊身上扒下来的钱藏在鞋子里,剩下不多的铜板拿旧钱袋装着。省得有人看他这副寒酸破烂打扮,手里却又有钱,生出不好的心思。
乞丐见过的人多,瞧他言谈举止确实像个出身书香门第的读书人,便收下钱,不再计较什么。
庞邈主动和那乞丐搭话,得知圣驾过去这么多天,但龙门关的检查丝毫没有放松,特别是六天前,更加严格起来。
按乞丐的说法是,圣上离了京,怕有人趁机跑进老巢里为非作歹。那时候一国帝都被人搅翻了天,圣驾却在南方,可真有的看头了。
庞邈对乞丐的幸灾乐祸没有兴趣,暗暗琢磨着。
这时,乞丐语气热情万分且谄媚的对路过的人打招呼,“哟,高爷,您这是打哪儿去呀?小的昨夜捡到样好东西,正准备拿给您瞧瞧呢。”
“去去去,这事儿先放一边去,”那被称作“高爷”的人厌恶而不耐烦的挥挥手,身后的两个人立刻拦住乞丐,不再让他靠前来,“我有正经事儿问你,今天瞧见什么面生的人没有?”
“呵呵,高爷瞧您这话说的,来往的人对小的来说都是陌生的呀。”乞丐为难的说道,双手奉上手里的一枚玉佩,“……哎哎哎,高爷有话好好说,别打人。”
高爷的手下仍抬着手,语气更加不耐烦的问道:“你可给我看紧点儿,找着了有你好处。”
“是是是,高爷的话,小心的谨记在心呢。”
庞邈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直到乞丐他们说完了话回来,才又好奇的问道:“那位是谁?”
乞丐没了半点刚才谄媚的劲儿,冷哼道:“前几天刚来的这伙守军的小头头呗,嘁,芝麻粒大点儿的官,摆起谱子来比他前任还大,害得老子又要找好东西孝敬。”
“他们在找什么?”庞邈又问道,听乞丐好一会儿没搭话,连忙解释:“我眼睛又看不见,想找也找不到呀?而且我歇歇就启程继续赶路了。”
乞丐这才答道:“就是个人呗,拿了个画像给我看,说是南蛮子潜进来的奸细。我看模样长得眉清目秀的,不大像是南蛮子,不过嘛,军头交代下来的差事,我得认认真真的干着,回头指望能讨到点赏,好在这儿混日子。”
“哦……”庞邈表现的极为木讷的点点头,不由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日晒雨淋又在土里滚过,他的脸早就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这儿的守军到底是在抓南蛮子派来的奸细,还是……他呢?
事情没有那么凑巧的份儿。策长殊醒过来后快马加鞭的赶到龙门关,再联系人调换走守军,四天时间绰绰有余。
他能猜测到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不知道曹律是否会有提防。
想到这里,他急忙掀开衣摆,从里衣上撕下一条来,灰扑扑的白布边角上带着一抹红色的图案。这是先前他们在帝都时准备的,缝在里衣边上。在遇到危险时,留下做记号,方便人来找到他。绑匪劫走他的时候,换掉了官服,但没脱掉里衣,离开叶大夫家离开前,他特别要回了这件衣裳。
不知道现在远在帝都之外,这东西是否还能派上用场。
但显然不能相信龙门关的守军了,他只有抱着这一线希望,指望寻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