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雪皇是理亏,哪怕阿湮一点都不会介意,她还是无比愧疚——原本不觉得的,甚至还理直气壮得想着,自己是非常时采取非常法,一点都没错——可一被阿湮那双眼睛注视着,那些自欺欺人的防护瞬间就被击溃,涌上心头的就只有愧疚了。
“凰儿觉得,他会如何想?”立足轮回镜前的身影,安静了许久以后,只这样轻轻问道。
原就是为他而入的这人世间,她却不想令他知道有她的存在。雪皇也自是知道缘由的。一世一世的错过,若不知,那自当天命作祟,无法逃脱,只叹命途坎坷此世相负罢了。若知其中还有个她,那该如何自处?
他不可能知晓她准确的由来,不知她自是青华上神一缕神念,不知她此刻已然能称是最普通的一介凡人,于是要如何面对那么久远的经历?
他已是全然舍弃曾为仙的过往,可她身上还带着九天之上神祇的烙印。
“你说……他会如何看我?”
她明明学会了如何掩藏自己,明明知道了该怎样才能让自己看上去每一世都不相同,可原来,世事无常,这一切都派不上用场,她要等待的,还不过是忐忑的下一场命运。
雪皇又哭得稀里哗啦。
辰湮怔了怔,缓缓扭头,将她搂进怀里,抚摩着她的脊背,不自觉笑起来:“怎么又哭成这样?”
恍然仍是万千年前,榣山中映着若木灼灼满身华光的神祇。
她要怎么告诉她的神祇,她自残魂的眼底看到的冷意?
他是怨着她的。
她为他负罪,为他苦痛,为他与天命相争,为他在人世苦苦浮沉。
可他知晓她的存在之后……竟是怨着她的。
渡魂彻底成功,魂魄磨合的疼痛也散得差不多了。
阿祸自繁杂的意识空间中脱出,也得打理打理自身,这一入定便修了若干日。倒不是说忙着修行,只是总得将自己的身体梳理清楚。觉着饥饿难忍时才睁眼晃晃悠悠起身。几案上放置着几个装丹药的瓶子与一只储物袋。想来都是舅舅搁着的。
他挨个打开看了眼嗅一嗅,挑出几颗于己有利的温性丹药服下,自储物袋中翻出几样食物,慢吞吞吃了,然后便坐在那里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身体不痛了,魂魄不痛了,可该痛的东西仍然痛得叫他无能为力。
等他蓦然回神之际,竟发现,自己在等待她的出现。
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每一世,她都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那么这一世,可会落下?
有些思绪生成的瞬间又已被他死死掐断。为曾有的那些爱恋所愧疚,他所遇的似水,他所遇的盈盈……彼时何等真切的爱慕,如今便成了避之不及的苦痛。她至少是青华上神的一部分,只要想一想……便是种亵渎。而他竟无知无觉得辱没了那么久。
那是云与泥的洪壑,是九霄与深渊的天堑,而他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发完呆,有些闲不住,强又打坐了半天,招出剑倒提着出门准备习练一下。
某个瞬间,似心有所触,收了剑招,猛然回头,看见不远处无声无息立在那里的练云生。
他整个人都是一柄剑,漫着无穷无尽的冰冷的剑意。可若是当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时,他又能连一丝气息都不向外显露。
阿祸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到底是走过去俯身向他行了个礼,然后默不作声立到一边。
他也知道练云生待他是不同的。可两人之间偏又长年没有只字片语。
练云生心念一动,一缕剑气便像是为心神所控般离体,凝合成一个虚影,执剑演练起来。
阿祸明白他的意思。沉默而专注得盯着虚影的运转灵力的方式。
练云生的剑从来是没有招的。有那样的爹娘,阿祸的天赋自然也不会弱了去。他为方其墨带大,可方其墨的剑太奇,他学不了。不仅学不了,还没有多少人能教他。
因为他从里到外其实都像极了练云生。
方其墨约莫是很早以前就认识透了这一点,所以他教他一切,唯独不教剑。
阿祸拿着剑一直磕磕碰碰自学着,后来为练云生亲授,竟也没有一丝突兀。大概冥冥中也有一丝血缘的羁绊在的吧。
方其墨回来的时候,看外甥在习剑白衣的真人立在边上默默观看的这一幕,也有些怔住。估计是气氛太美好,让他没能对练云生释放任何的负面情绪——事实上,他只是看也不看,窜过去拉起外甥就往外飞。
“快!好不容易逮着那酒鬼,定要让他给阿祸你算上一卦!”方其墨咬牙切齿,见外甥仍往后看连忙道,“让他在这吧没事……那个女人就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10.30
卧槽,一整天时间上章留言就1个……不敢相信的某字典默默望。
还差四千多字啊擦……码到哪里算哪里吧,太艰辛了!
下章阿湮卷土重来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