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黄泉之门。
打开了。
静谧蔓延而来。
黄泉乃亡灵之都。
亡灵乃无声的死者。
亡灵的声响是不能够被凡间的耳朵听见的。
亡灵的形象是不能被凡间的眼睛看见的。
亡灵的思想也不能被凡间的情感所捕捉。
死者之都。
敞开了。
那是门。
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形状。
有什么东西从门中而出。
轻缓而了无生机地,一步、两步、三步……
保宪看着那个方向。
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笑声。
“呵……”
是谁在笑。
不知道。
那是个保宪的目光无法捕捉到的人。
那么就是非人间的存在了。
有一双深渊一样的黑目。
重瞳。
黑瞳的外围是澄澈冰海一样透明无物的蓝。
就像是阴翳环食的蓝色辰星。
是这个有着黑色与蓝色重瞳的男人在笑。
“呵……”
那是一种比亡灵的笑声更加无情与冷漠的笑声。
“呵……”
轻柔的笑声在黄泉之门中回荡着。
“呵……黄泉的门扉……吗……”
那双眼睛转向了门的方向。
虚无的视线并没有重量。
然而一瞬间,视线与门撞击的时候。
隆隆!
门忽然动摇起来了。
无法听见、无法看见也无法知觉的门内的亡灵倏忽退散而去。
隆隆!
缓慢地开启着的门,忽然之间,碎裂开了。
耗费无数光阴,离开病体沉疴的父亲的身边,保宪好不容易找回的开启黄泉之门的方法轻易地就被破解了。
仅仅是发出了一声彷如洞悉,又好像漫不经心的笑声罢了。
仅仅是一道虚无缥缈,漠不关心的视线罢了。
门就在这样的笑声与视线中轻而易举地分崩离析。
失败了。
再念诵一次咒文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局。
保宪仿佛放弃了一般地跪坐在地上。
失败了。
晴明会怎么样呢?
他自己又会怎么样呢?
好像经受了太大的打击,保宪已经无暇思索这些了。
视线在保宪所在的方向滑过。
并没有停留。
是个无需关注构不成威胁的人罢了。
——仿佛下了这样的定论。
隆隆……
伴随着门扉的碎裂天地也动摇起来。
并不是能够被人所感知的动摇。
用凡世的眼睛、耳朵,去看、去听是不行的。
因为凡世的眼睛与耳朵只能看见与听见平静无波的假象罢了。
是比任何时候都安静无声的夜晚,都要璀璨绚烂的星河。
——如果以凡世的眼睛与耳朵去看去听的话最后得到的只有这样的结论。
但对于保宪来说一切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虫鸣之类的声音一早就已经消失了。
隆隆的雷声般的太鼓音律也早就停止。
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也全部都听不见了。
那个瞬间,耳朵像是被水灌入一般漫胀疼痛。
确实,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然而,所有声音又在脑海中轰响着。
是一种无法描述,难以想象的状态。
声音有了千钧的重量,使保宪无法移动、万分痛苦。
这些重量并不是施加于肉躯的,而是作用在保宪的灵魂上。
隆!
隆!
隆隆隆!
隆隆隆!
并不仅仅只是保宪自己承受了这份痛苦。他觉得世界都要在这份重压下坍塌了。
保宪匍匐在地上。
手掌支撑着身躯。
被手掌所按压着的泥土的地面变得更加濡湿。
一种腥甜的气息从土地中传来。
是血。
保宪的血在土地中像是蛇那样蜿蜒前行着,在察觉不到的时候,血附着在了门上。
门仍旧崩塌溃散着,但是忽然——
叮。
——忽然。
就像将要窒死的人忽然吞咽了一缕清风。
这样的声音被保宪捕捉到了。
叮。
叮铃。
叮。
是铃音。
纤细的铃音在门内回荡起来。
肉眼似乎看见了,发丝一样的铃音在门的内外来往穿梭着。铃音将万物的形象编织出来,撑开天地,使世界的动摇停止了。
保宪睁开眼睛。
是猫又。
与无法以眼睛看见的冥府之物不同,这只猫又的身形被保宪准确地捕捉到了。它自门内来。毫无拘束地跳跃奔跑着,追逐自己分叉的尾巴,或者停下轻盈无声的脚步好奇地张望四周。
铃在它的颈部以红色的绳结绑系着。
是一只造型精巧的黄铜铃铛。
叮。
叮铃。
叮。
随着猫又的动作,铃舌撞击着,发出了重新撑开黄泉之门的声音。
猫又看见了保宪。
喵。
轻柔地叫了一声,猫又跳跃到了保宪的身边。
喵。
呼呼。
它侧着黑色的小小的头颅,在保宪的面颊上轻轻蹭动,然后从喉底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是你来了啊。”
保宪说道。
喵呜。
像是回应这句话一般地,猫又扒住保宪的头发,轻柔地舔了舔保宪的眼睛。
这个时候,保宪的这双属于人间的眼睛中所见的景象终于改变了。
并不是荒芜的院落,雨过的青天,泥泞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