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飞脸色苍茫浓郁,心情却极其复杂,他在醉月楼一楼逛了两遍也没见到说书老人。九层的醉月楼,以一楼为最大,食客也大多是些黎民百姓,对仙侠传奇等事充满好奇,因此说书老人平时便在此处说书赚点银两度日。
楚逸飞明知二楼以上多是些修真炼道之士常来常往之地,说书老人绝不会在上面说书,但他还是忍不住将所有楼层逛了个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失望难过之余又忙下楼向询问掌柜。
小兰同样是愁眉紧锁,忧心如焚。
醉月楼的掌柜是个中年人,云州城有名的酒鬼,三天之中倒有两天是醉的,他那个著名的大酒肚就是这么喝出来的,别看他是个醉鬼,但偏偏就是能举重若轻地将整个醉月楼掌管得井井有条,依然将醉月清酿得香满天下。
掌柜的听楚逸飞问起说书老人,微微一怔,皱眉道:“你说说书老人啊,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在我们这说书了啊,我们也奇怪他倒底去哪了呢?”
楚逸飞心中一痛,身子猛然颤抖了一下,忍不住猜想老爷爷年纪那么大了,该不会是——楚逸飞不敢往下想,忙打住念头,对掌柜道:“谢谢掌柜。”说着又拿出了随身带的银子,递给掌柜,抑制着声音中的悲痛,道:“掌柜的,在下是说书老人的孙子,不幸父母双亡,本与爷爷相依为命,但为报父母之仇,便开始修真炼道,从此漂泊不定,不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我爷爷又是个坐不住的人,几年也不回家一趟,因此我们爷孙俩常年聚少离多,在下如此不孝,着实惭愧,这些银子还请掌柜的在他老人家下次再来之时转交给他,在下感恩不尽。”说着弯下腰去连拜了三拜,又从中拿出了一百两银子酬谢掌柜。
掌柜的满口答应,又连连摆手,说是举手之劳,实在不必如此,“难得少侠信得过醉月楼和老朽,老朽一定帮少侠办到,至于这酬银在下是万万不敢收的,到时必定一并转交说书老人——”他话没说完,楚逸飞便走出去了。
小兰自从楚逸飞告诉她说书老爷爷尚在人世,便极想着见他一面,谁知如今他老人家却是下落不明,而小飞哥哥又在交待后事般地嘱托掌柜的转交银两,顿时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楚逸飞深知小兰为何伤心哭泣,但想到自己无力改变命运,无力改变这一切,一时心中酸痛难耐,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之言。只有轻轻拍着她的头,努力挤出笑容,对她微微一笑,便向慧音大师等人走去,在她面前停步,恭敬道:“慧音师叔,弟子最后再跟东方师兄和小宝师兄讲几句话。”
慧音大师目光如炬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去吧。”
楚逸飞走到东方笑和小宝面前,对两人微微一笑,随即郑重道:“东方师兄,小宝师兄,此次回去齐云,若是师弟有什么不测,恳请二位师兄多多照顾小兰。”在齐云门,除了碧月之外,楚逸飞便与东方笑小宝二人相交最厚,何况大恩不言谢,因此反倒没跟两人行礼客套,说完便径直向齐云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楚逸飞漠然越众而过,但见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庞近在咫尺,对他指指点点,猜测议论不停,却偏偏又觉得他们如此遥远,如此陌生,仿佛自己竟是个孤魂野鬼,跟阳世的他们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隔膜,他们可以看到他,而他却感觉不到他们,一个人孤孤单单,漠无知觉地走着。
他再次体会到了热闹中的孤独,繁华中的凄凉,绝望中的无助,心知有些事,是没有人能够帮你的,有些路,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走,哪怕是爱你的人,也无法帮你代替你。楚逸飞顿觉人生荒凉悲苦,几无欢乐可言,但偏偏心中却无半点怨怪之意,反倒愈加难以割舍那份长久以来的眷恋。
是的,这有点矛盾,而这矛盾,正是智慧和幸福的代价。
东方笑和小宝连连点头,满脸尽是凄然之色。两人本想说些安慰和回齐云门之后一定向掌门真人求情,请他对楚逸飞网开一面,再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等等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碧月虽然仍旧一脸漠然,但此时却早已别转头去,似乎不敢再看下去,深怕自己情难自禁,会当众落泪似的。
诗妍冷若冰霜,怔怔地看着,听着,两眼无神,仿佛已经难过得无力再悲伤了。
小兰听了楚逸飞的话,眼见此情此景,登时痛上加痛,一时伤心过度,竟是昏了过去。
云州城外的官道上,慧音大师一行人,一个个祭出法宝,破空而去。
离他们不远处的树林中,说书老人一直神情萧索而漠然地注视地众人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化作道道流光,消失在远空。
最后,说书老人身影一闪,如电似风般消失在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