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思虑不周,陛下勿怪。”
曹栾闻得陛下这话,想想也是这理,如是道。
“丞相言重,一心为国苦思良策,且敢于率先出言进谏者,无论谏言是否得纳,都阖该嘉奖勉励,朕又岂会责怪乎?”
刘彻摆摆手,让曹栾无须在意,复又将视线投向自家的傻儿子,出言警醒道:“皇儿务必切记,日后万不可以言治罪,免得言路阻塞,成了耳目昏聩的孤家寡人。”
刘沐忙是起身避席,揖拜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必广纳谏言,谦逊以对。”
“嗯。”
刘彻微是颌首,复又意有所指道:“有道是春困夏乏,你既已起身,就站着仔细旁听朝议,也免得犯困了。”
“……”
刘沐霎时面色涨红,多年来,他已养成午后小憩的习惯,今日尚未陪母后用罢午膳,便是被急召前来,且中途好一番折腾,适才听财部少卿桑弘羊讲解时,确是有些犯困,虽未打盹,却也中途神游了数次,却不料被父皇看在眼里了。
察觉满殿群臣纷纷投来视线,他只觉羞愧难当,复又道:“儿臣知错!”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刘彻倒也没打算责罚他,睡意来了,神仙也顶不住,尤是在发育期的孩子,能似刘沐般强撑着不打瞌睡已属意志力不错的。
后世不少学生下午上课趴桌子上睡觉,换作他是老师,将之叫醒后,多半是不会严厉斥责的,否则也太可怜了。
“金融与货币之学,朕也曾教导过你,不妨将今日这朝议当做寻常策议,由你主持,也免得你再犯困。”
刘彻招手示意自家傻儿子举步登阶,到御案侧前主持。
除却出于锻炼考量,让他学着应对群臣,亦有旁的考量。
殿上群臣的思维太僵化,除却张骞和桑弘羊等由刘彻亲手栽培的大臣,旁的公卿多半年岁不小,在他们接触到新事物时,理解得很慢,思考方式也转不过弯来。
不是说他们蠢,也不是说他们阅历差,而是视野被僵化的思考模式局限住了。
与之相反,刘沐虽是脑子不算顶顶聪明,没甚么阅历可言,然他自幼接触了太多新事物,接受了许多跨时代的知识,站在刘彻这位巨人的肩膀上,看到了更远处的风景。
近年来,每日午后陪着刘彻批阅奏章,诸大夫策议国政时亦参与其中,大多观点虽失之稚嫩,但天马行空的想法却也往往有抛砖引玉的作用。
多元思维,往往能彼此冲撞激发,在讨论时引入是很有必要的。
皇帝陛下用心良苦,太子殿下忐忑举步,群臣却是心中打鼓。
尼玛!
让太子殿下主持朝议?
不少老臣想到昔年情形,今上尚为太子时,亦是早早列席听政,接着参与朝议,接着临朝监国,再接着就得禅帝位了。
甚么情况?
难不成,皇帝提早禅位,以太上皇的身份扶储君坐稳帝位,亦要在大汉朝堂垂为定制了?
那所谓的“从龙之臣”,不也得早早往储君身边塞,不再似过往历朝历代般太过仰赖元老重臣辅佐新君,以稳定朝局了?
皇帝刘彻却是不知,自身不经意的举动,竟在群臣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若他知晓群臣心中所想,怕不是要嗤之以鼻,就凭自家这满脸冒傻子的儿子,老子就算有心禅位,他敢接么?
接得住么?
御座有如针毡,屁股不硬坐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