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无言,深沉而内敛,往往不显人前。
儿女多是不晓得父亲为他们默默付出了甚么,尤是有个“傲娇”父王的刘征臣,万万想不到,她在向皇后叔母凄声恳求时,父王刘非已是入宫求见皇帝陛下,现下正在宣室殿内。
“依皇兄之意,是想让朕下旨赐婚?”
皇帝刘彻听罢刘非的讲述,看着他那副屎尿裤裆的憋屈神情,心下不禁好笑,然出于恶趣味,却仍是面色不改的淡淡道。
刘非不相信陛下会不懂他的为难之处,若非怕惹得皇帝猜忌,他早已顺了女儿的心意,应下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将女儿禁足月余,却没打消她的心思,每每见得她抽噎哭泣的可怜模样,刘非实是心疼得紧,却又不免愈发恼火,觉着自家的好白菜就让别家的猪给拱了。
刘建和刘征臣乃孪生兄妹,亦是刘非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在这对儿女身上,刘非倾注了大量的心神和关爱。
后世有言,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是贴心的小棉袄,这话放在古代也没太大不同。
刘征臣的样貌随了阿母杨绮罗,五官乃江南女子特有的精致和灵气,刘建的样貌虽与她有七八分想象,却是少了两道蕴着勃勃英气的剑眉,反倒因男生女相,显得过于女气了。
所谓相由心生,样貌神似的孪生兄妹随着年岁渐长,因着脾性大相径庭,渐渐出现了气质上的极大不同。
汉人极重血脉传承,身为人父者,皆喜儿女“肖我”。
刘非每每叹息,膝下诸多子女,唯嫡长女刘征臣最为“肖我”,那份聪慧狡黠,那份执拗果决,便连洒脱不羁,都似足了他。
对于刘征臣,刘非自是格外疼爱,甚至宠溺到娇纵的地步,在王府里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闯了祸,向着父王稍稍撒娇耍赖,也多就免了责罚。
老刘家的人虽遗传了高祖刘邦的痞气,但在对于自家爱女的态度上,却往往与曾在逃亡时数度将女儿推下马车的刘邦大为不同。
旁的不说,汉廷曾与匈奴和亲多次,却没送去过真正的公主。
昔年军臣单于率十余万铁骑蹛林云中,非但向汉廷勒索大批财货,更意图逼迫汉帝刘启将嫡女南宫公主送去和亲,刘启立马就翻脸了,瞒着窦太后为首的保守派调兵雁门,以实际行动向匈奴宣战,除却不堪受此屈辱,更舍不得将自家爱女送去任人糟践。
文帝刘恒实也差不多,饶是自身力行节俭,御膳多为粗茶淡饭,然对终日锦衣玉食的馆陶公主却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彻只因膝下唯有独子刘沐,才没机会露出“女儿奴”的本性,若阿娇真给他生个小公主,只怕更要宠得无法无天了。
当然,所谓的“爱女”也只是特定对象,譬如贤王刘非膝下女儿不少,却唯刘征臣深受宠溺,此等毫无原则的偏爱,也是因刘征臣本身特质教刘非格外欢喜。
刘非处世何其精明,今日却肯为爱女不计利弊得失!
刘非为人何其高傲,今日却肯为爱女不惜家丑外扬!
是的,家丑!
堂堂翁主,为男子寻死觅活,这让刘非和贤王府颜面何存啊?
饶是如此,刘非见得爱女日渐清减消瘦,终究于心不忍,默默入宫求见皇帝陛下,倒不是要请陛下下旨赐婚,却是想向陛下详述自身为难,还望陛下体恤,莫真以为他乃有意与军中将官结亲,伺机扶持军中势力。
虽说那裴虎现下只是区区京卫军候,然其胞姊裴澹乃常山王妃,若再取了贤王嫡长女,有两大亲王作为后盾……
在现今层层监察体系下,王侯权贵虽不敢干涉军务,然华夏自古皆重视人情世故,所谓见面三分情,军中将帅要拔擢麾下将官时,在同等条件下,怕也难免会偏向比较有交情和有背景的部属。
刘彻向来实事求是,从不讳言这些真实情形,饶是他本身,不也屡屡破格拔擢他的两位姊夫和儿时伙伴么?
其实不止华夏如此,后世宣扬“人人平等”的欧美诸国,也绝不是公知精英般说的公平公正公开,政治世家强强联合,彼此提携对方子弟,也是屡见不鲜的。
刘非执掌皇室实业,手头随便漏出点好处,就足以让某些军武世家感恩戴德了,有钱脉就有人脉,有了人脉,官脉也更易通达。
商贾涉军涉政,与后世美帝何异?
刘非虽非穿越者,虽不懂后世美帝石油和军火巨头对政府的掌控里多么强大,然他身为天家子,对天家忌讳和帝皇心思皆了然于心。
若非怕女儿忧思成疾,甚或闹出甚么乱子,他也不会腆着脸入宫,特意向皇帝陛下解释此事。
然陛下听罢,突是如此发问,他却不晓得如何作答了。
总不能直接言明,他此番来意是怕引得皇帝猜忌啊!
难不成在你眼中,皇帝的气量这般狭小么?
有些事,虽是彼此心知肚明,却也不能宣之于口的。
“诶……”
刘非沉默良久,却仍无言以对,只得长叹一声,儿女皆是父母前世造的孽,今生前来讨债了。
刘彻也是身为人父,见得刘非这副模样,不免有些感同身受,自家那又莽又犟的傻儿子也是个不省心的玩意!
念及至此,刘彻也就收敛了几分恶趣味,再度出言道:“男女成婚,若非两情相悦,成了怨偶反是不美,皇兄可知那裴氏子是何打算?”
刘彻不提裴虎还好,此时提及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