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八月,江淮平原种植的水稻已然抽穗,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稻田皆是微微泛黄,再过月余,又要迎来大丰收。
近年来,大农府不惜投入巨赀,在大江中下游流域大力推广水稻种植,稻类择取乃至种植范围更是经过审慎权衡的。
早在夏朝之前,华夏先民就曾多有种植水稻,夏禹曾令益予众庶稻,盖因其可种在卑湿之地。
然华夏先民多聚居于大河流域,觉着大江以南之地闷热潮湿,且多山地,是穷苦蛮荒的地界,故鲜少会迁徙到大江以南,尤为偏荒的诸越之地更不必提。
楚族先人就曾被中原诸侯国称为“淮夷”,后楚人首领得周成王赐爵,迁徙至荆楚之地立国,筚路蓝缕,开启山林,到得战国更成为可与群雄逐鹿中原的强盛之国。
饶是如此,楚人却也没有大量种植水稻,而是如北方诸国般,以粟禾种植为主,盖因水稻喜湿,须建渠引水,灌溉水田,比粟禾难伺候得多,且亩产也不比粟禾多,对境内多山林且战端频仍的楚国而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种植水稻实在不划算。
官府以粟谷计算赋税,老百姓自然更不会种水稻了,故华夏的水稻种植在史上是出现过倒退现象的,到得汉代,居住在大江以北的农人有很多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水稻。
在刘彻尚为太子时,遗孤内院的农学院就已在南山脚下试种水稻,不断进行选种育秧,待得刘彻登基后,帝国科学院的农业研究所和少府的渭北种植园更是对水稻种植的各项农艺投入庞大的人力财力。
经过十余载的不懈努力,种稻农艺不断改进提高,已然为大范围推广水稻种植打下了坚实的技术支撑。
最先大范围试种的地域,却非大江以南的郡县,而是居于大江北岸,淮水以南,那片沃野千里的江淮平原。
农作物改良不同工业发展,现今大汉可没甚么转基因技术,任何冒进的农业政策,都可能会导致极为严重的恶果。
虽说大汉近年粮食产量过剩,但若因朝廷推行的农业革新出了岔子,使得大片地域粮食绝收,朝廷乃至皇帝的威信无疑会遭受重创,皇帝指不定还要被迫下诏罪己。
相较关中和江南郡县,江淮平原的冷暖和湿度皆适中,可让关中地界培育改良出的新稻种获得循序渐进的气候适应期,避免出现太大的“水土不服”,导致急剧减产甚或绝收。
不但要在江淮平原先行试种,便连稻种的择取也要慎之又慎。
农业学博士和农匠们已培育出优良的稻种,若气候条件合宜,甚至能使其一年两熟乃至一年三熟,然在江淮平原试种时,却没选取这些一年多熟的稻种,而是特意选种中稻,一年只种一季。
所谓中稻,是相对于一年两熟的早稻和晚稻而言的,亦可称之为半晚熟稻,乃是一种在季节上处于早熟类型和晚熟类型之间的中熟类型稻。
之所以一年只种一季中稻,除却是要脚踏实地的“先求有,再求多,后求好”,亦是考量到大汉近年粮食产量过剩,且大汉百姓已习惯吃粟米和用小麦磨制的面粉制作的面点,饮食习惯非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稻米若是种多了,怕是卖不出去,只能让各地常平仓用公帑购粮入籴,堆积久了变作陈粮,无疑是巨大的浪费。
皇帝刘彻特意与群臣商议过此事,想找个法子让大汉百姓能逐渐接受稻米,好歹舍得偶尔花钱去粮肆买,换换口味嘛。
朝臣乃至其辖下的各府署官员对稻米倒是不陌生,这要归功于每日中央官署为他们提供的那顿免费营养早膳,米粉,米糊,米糕,米饼,庖厨用稻米制作出美食种类繁多,且味道着实不错。
不少大臣吃上了瘾,还不忘去寻少府诸官,问问何处能买到那稻米,故渭北种植园每岁种出的稻谷,除却留下继续培育的良种,及专供宫中尚食监和皇亲苑的部分,余下的大多都教世家权贵买走了。
反倒是南山官田产出的稻谷大多留下育种育秧,逐年扩大耕种面积,也正因如此,江淮平原在推广大范围试种时,优良稻种的数量还是较为充裕的。
大汉现下的任官体制虽仍以世袭和举荐为主,然能入列朝堂且站稳脚跟的公卿将相,多是有完整历练,经过公府层层考评,方是拔擢入朝的,对地方民政大多颇为熟稔,尤是农事为立国之本,故群臣对农政诸事向来上心。
随着面食愈发得百姓喜爱,小麦市价早已从昔年不足粟米一半,直接暴增至于粟米等价,且这还是大农府平准司屡屡出手,用各郡县常平仓的出粜入籴来调控市面,以此抑制小麦价格,且抬高粟米价格,这才使得粟米市价不至崩盘。
群臣觉着稻米制作出的各种米制品,其滋味不下面食,且不似大多面食般吃多了易上火,端是老少咸宜,若百姓们晓得如何制作那些米制品,便如昔年学着制作面食,那粟米的市价怕是又要面临冲击了。
米贵伤民,米贱伤农啊!
因中原郡县的日照条件多不如关中,故在关中郡县已大为普及的棉麦复种农艺是不适合推广至大汉全境的,大农府也有意的限制了各地的小麦耕种亩数,故粟米仍是大汉现今最大宗的粮食产出品项。
大汉的工业化刚起步,大多数百姓还以务农为生,这意味着靠种植粟米维持生计的农人数量远超千万。
要晓得,随着大汉愈发强盛富饶,老百姓早不仅止满足于填饱肚子了,